刚过三十二岁生日后的没几天,我就轻松的被病魔击倒了。
这人啊,真是一年不比一年同——当我脑袋里闪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不觉猛然一惊:这完全不是我的想法,前几天我还转着纸风车满院子奔跑呢?
都是这病闹的!
肚子里淅淅沥沥的捣鼓着曲子,我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哼。时不时的爬起来跑一趟厕所,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头偶尔一阵疼,就像是寒天的玻璃被开水一激,嘁哩喀喳的满脑子都是碎片的声音。同时额头发烫,汗水从胳膊上的毛孔里浸出来,活脱脱仿佛初夏的早晨向日葵叶柄上的露珠。
生病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病了多少回,有时候是大的,有时候是小的,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是假的。但无论大小真假,这个时候都应该是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冷汗淋淋、娇喘吁吁——无一不是对肉体负荷和意志业载的巨大考量。
但这次是真的,而且够大。
可能是空调的风不够制热吧,也可能是吃西瓜的时候啃皮太深,也可能是因为睡觉没关WiFi,也可能是头天晚上的噩梦里被狼群的追击——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我觉得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昨天走路走得太疲惫了。
因为孙思邈说过:养生之道,常欲小劳,但莫大疲,及强所不能耳。孙思邈可是药王啊,药王是不会错的。
但强如药王也有没办法的时候。孙思邈曾经有一个病人兼徒弟,名气很大但饱受病痛折磨。他没能把他治好,病人最终不堪忍受投水自杀——他的名字叫卢照邻。
这位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名噪当时的初唐才子的一生让人唏嘘不已,四杰的生世都历尽坎坷,而又惟他,没得选择。你去看他的名篇《长安古意》,如此文采斑斓,如此豪气纵横,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更是穿越时空的隔阂,光耀千年。
可是卢照邻生病了。
生病的人,是没有资格装逼的。
王勃就可以敞亮的说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多么盛世的胸襟;
杨炯就可以积极的展望“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多么大唐的气象;
哪怕排名靠后的骆宾王也可以辛辣的质问“今日域中,谁家天下?”,多么爷们的呐喊。
然而卢照邻,却只能向命运低头,近于乞求似的“若诸君子家有好妙砂,能以见及,最为第一。无者各乞一二两药直,是庶几也”。
鉴于他的名气之大身世之悲,甚至惊动了神医孙思邈。本来在药王的帮助下,他的病情一度有了好转。但这个世界上病人都很多,孙思邈明显不够用了。当孙思邈因为一个比他名气更大的人必须要离开后,卢照邻的生活彻底陷入深渊,他手足残废,他闭门不出,他心灰意冷,他选择了死亡。
那个比卢照邻名气更大的男人,跟他有相似的年龄,相似的病症,相似的人生落差,他的名字叫李治。
他是当朝皇帝陛下,但他还有两个更厉害的身份——李世民的儿子和武则天的丈夫。
历史其实是不公平的,一千多年后,提到李治的名字人们总是想到一个软塌塌的形象,总是在老爹和老婆的阴影之下闪着微弱的光芒。然而事实上,这位年轻时就以仁孝纯厚而著称的高宗皇帝在即位初几年便以雷霆之势将周边的阿狗阿猫揍得鼻青脸肿——苏烈破西突厥,李勣灭高句丽,刘仁轨白村江口一战将日本人扁得裤衩都不剩——历代汉族王朝的领土在高宗一朝趋于极盛。
可是李治生病了。
而且很严重,是那种请来孙思邈也没多少用的严重。
生病的人,是没有资格装逼的。
李治于是头疼,于是晕眩,于是看不清东西,于是理不了朝政,但又不敢放权给宰相——他舅舅的阴影没有那么快散去——于是只好依靠老婆,于是后来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
卢照邻和李治,这两个现在中国七世纪时文学和武功巅峰的两个男人,终于没能战胜病魔。一个绝望自杀,一个含恨而终。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可是真的……怎么说呢……好汉架不住三泡稀。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能不拉稀就尽量不要拉稀吧。至于怎样才能不拉稀,这个问题我还得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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