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年夜饭的概念,只知道过年好:有吃有喝有新衣,偶尔还有压岁钱。贫穷的年代,家里没什么吃的,馋猫一样的我们强烈建议母亲:为什么不再过一次年呢?母亲总是笑而不语。后来,从父母的郑重其事的态度中逐渐意识到:年,每年只过一次;年夜饭,一年只有一顿,所以需等家中所有人到齐了才能开吃。
大概是弟弟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因为工作的性质不同,那年除夕,弟弟回家比较晚,母亲将几个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催我到村边看了几次。心急的父亲说边吃边等吧,母亲却一直说:再等等,再等等……当弟弟幸福250的摩托声有节奏地传来,正准备热菜的母亲,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冲到门外:老三回来啦!笑颜如花的母亲仿佛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孩子齐了,她的幸福也齐了。父亲赶紧端起了早就倒满的酒杯,父子四人开喝!而母亲在灶间轻快地忙碌着,嫂子偶尔帮着添把柴火。家人团聚,灯火可亲,原来家的味道才是世上最美的味道。
年年年夜饭,忙碌是母亲。她忙得高兴,我们吃得开心。年夜饭、母亲、家,仿佛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直到2002年。
那年除夕,母亲照例为年夜饭忙碌着,孩子们盘算着烟花怎么放,会收到多少压岁钱;我们和父亲聊着一年来的酸甜苦辣咸,谁也没注意到母亲今年的忙碌与往年有什么不同。
年夜饭快开吃的时候,母亲突然提出要送一个鸡腿给生病的外婆去,我们都感觉没有必要。家家年夜饭,舅舅那边一定会照顾好外婆的,还缺你一个鸡腿?况且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外婆家拜年了,都劝母亲别送了。说也奇怪,母亲执意要去,甚至有点生气了,跟老三说:你不骑车送我去,我走去!五六里路呢!没办法,老三发动了车……
谁曾想这一年正月初六,母亲竟阖然长逝,难道冥冥之中她预感到了什么?那一只鸡腿竟成了她对自己母亲的最后告别!
十三年后,父亲也从年夜饭的餐桌上消失了。真是“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啊。
此后的年夜饭,要么是嫂子主勺,要么是她们妯娌几个帮衬着做。可没了父亲母亲的年夜饭,就像失了颜色的水彩画,总有点魂不守舍的味道。
最近几年,我走上了年夜饭的灶台。煎、炸、蒸、煮,使出浑身本领;色、香、味、量,端出全部佳肴。儿子、儿媳、侄女,从加工过程到成品出锅,手机拍个不停,晒个不停。可我无论怎样,似乎也烧不出母亲的味道。也许我心中的年夜味和儿女心中的年夜味不是同一种味道吧?我希望自己的年夜饭成为他们每年的期盼,诚如我曾经期盼的一样。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流动的光阴冲不淡记忆的声音,永恒的时间恢复了生活的色彩。
有一年,嫂子喝多了,炒着花生睡着了;有一年,儿子喝多了,走路摇摆说没事;有一年,大侄女除夕冒雪回,初一临晨归;近三年,老弟因为工作没回了……
年年年夜饭,岁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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