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她的觉醒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入冬了。南方的冬天常常阴雨连绵,不见天日,给本来就寒冷的天气平添几分忧郁。她不喜欢这样的冬天,却又会在秋季的时候就盼望着冬天的到来,淸凛的冬日是郁金香的花季,很多年了无论她身居何处,每当花季到来,她都会去花市买回一车的郁金香,栽进花盆里养在阳台上,喜欢寒冷的郁金香在寒风中郁郁葱葱地生长,看着各种颜色的花朵慢慢地打开,整个冬天就被照亮了。
而今年她格外渴望郁金香的陪伴……
此刻她坐在阳台上,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露了头,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郁金香上,难得的暖意让紧闭的花苞缓缓地打开了,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在光照下透着格外的灵气和温暖,让她的心里也深深地透了口气,此刻的她对花儿充满了感恩,是她们抚慰着她受伤的灵魂。
他刚刚又匆匆出门了,每天的中午他都这样急急地出门,显然是召唤他的人很急切。当家门呯地一声关上时,她的心还是象被刀切了一般地痛,她的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一粒粒软软地砸在衣襟上,没有回声。
悲伤再次象鬼魅一般又缠绕在了她的身边。她没有拒绝它,再一次靠近它走进去,走进悲伤的核心,和它紧紧地贴在一起,任悲伤划过她的头脑,她的心,她的四肢,至止从她的灵魂遛走。
这一次悲伤在她的身边只停留了片刻,终于她在一次次的与悲伤直面、拥抱中走出来,不再被它控制了。
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起身取出放置了许久的,从欧洲旅行时带回的茶壶,沏上了一壸红茶。冬天怕茶冷了,她拿出水晶炉,点上蜡烛把茶壶放在炉子上温着,望着炉上的烛光,抿一口红茶,热茶入肠,她的心里有了暖意。
她调整好画架的高度,拿起画笔,心绪随之走进画布上那朵充满新生力量的黑色郁金香,将一切尘世里的爱恨关在了外面。
要做到这样,要多么的艰难和耗费心力呀!好在她终于做到了......
自从知晓了他的恋情的急速发展,她气急攻心昏厥了,在倒下的那一刻,那绝望的一刹那,死亡以凄凉之美诱惑着她,她感受到了死亡的魅力,然而在她醒过来的一瞬间,她忽然体会到了生的可贵,她恍惚间明白了-活着本身才是幸福。仿佛神灵用这样一种方式指点她一般,她的关注点忽然回到了自己身上。
多少个日夜了,她处在背叛的伤害和害怕失去的恐惧里,任它们蚕食她的生命,让她忘记了她需要为自己而活着,也忘记了自己需要努力的工作,一心一意地陷在其中,不断地喂养痛苦,直至自己被击倒。
与死神的擦肩而过让她凭着生的本能走上了救赎自己的道路。她先找到了做心理医生的多年好友,在一番哭诉的过程里理清了救赎的思路,回到自己的中心点也很快让她恢复了理性。她决定不再纠缠这件事,试着重新拿起画笔试着旁观试着抽离试着放下。
她也给自己定下期限,他的小女友的到来是他们情感抛物线的顶端了,接下来是下落还是继续上升她试着不去关心了。一年,一年之后她会退出,这一年里她不是隐忍和接受他的齐人之福,她是要救回那个从前乐观快乐的自己,她没有多的力气再挥下离婚这把剑,她需要养好伤,攒足气力再做了断。
多年读过的各种灵修书籍、养成每日冥想的习惯、瑜伽的深呼吸作用,此时象是上帝为她此次的劫难预先准备好的有力工具,她一样一样地拿了起来。
毎一次他的出门的一刹那,她都心痛不已,屋间里开始弥漫绝望的气息。她开始试着放声痛哭,任悲伤放大,并试着走进去。起初这气氛緾绕着她,什么也看不见,慢慢地乌云散开,她看见了制造悲伤的魔鬼,她试着抱住它,任悲痛在全身游走,任神经痉挛全身抽搐。
起初要化很长的时间平复下来,让魔鬼消㪚。后来时间开始缩短,慢慢地她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看到自己心念的起伏游动了。平复了心绪的她或者拿起画笔走进一个专注的空间,暂时地放空自己,或者打坐冥想让正能量一点一点照进心里。
整整一个秋天她都是在这样与悲痛拥抱、抗争、和解,似乎上帝也护她,这个秋天的雨水格外地多,雨一整天一整天地下,象她心里积攒下来的泪一般倾泻着,也不断地冲刷着存在于她灵魂里的污垢。
慢慢地她越来越清朗,精神也开始独立了。她可以试着让自己置身事外,冷眼看待事故的发生了。
出轨门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她情感的苦痛沉沦,而是要经由这情感,对人性质疑和清洁,她需要经由他,再次面临一条通往内心的孤长隧道。她需要鼓起勇气进入、行进、抵达、超越。
她曾经期望他与她的情爱,能够引领她,把她带到超越的另一个层面,但实际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具备这样的力量。
她的道路只能自己摸索。她的困境只能自己解脱。她的方向只能自己引领。
捆住她身心的旧式枷锁开始断裂,她有了涅槃重生的蜕变。
她知道要去领受这世间万物本无常的本质了。倘若自知一段路终结,也需要另寻出路。
郁金香花落之际便是农历的新年了,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她要在新年之前与他做个了断了,她打算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僵滞的却又有着太多回忆的地方,去开始独立崭新的生活。
她开始格外珍惜这最后一个冬天剩余不多的时日,她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心境和他相处着。她希望同他一起过最后一个阳历的新年之后,再拿出离婚协议书。
而此刻周遭一片寂静,空气纯净如银,安然静谧,真是冬季少有的好天气啊。慢慢地太阳光冷了下来,天色也一点点地暗下来了,她沉浸在画布上竟然毫无觉察。抬眼时对面屋顶的窗户上已经闪烁着淡淡的落日余晖了,屋脊上方的天空布满了金色的烟霞,高大的银杏树的枝叉被映衬得越发的孤寂,郁金香也因为太阳光的暖意尽失合上了花蕾,准备等待夜幕的降临了。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暮色四合。这是夜与昼之间最奇妙的时刻,再也没有什么比渐渐消退、渐渐黯淡的颜色看上去更美丽的了。
暮霭从地面冉冉升起,四周昏黑起来,黑色的浪潮悄无声息地弥漫进来,渐渐淹没了视线,一时间天、地、她、她的画布、花儿、阳台、四周悉数都被黑暗包裹了起来,似彼此间无言相望,又似彼此间溶为一体。
她没有起身,任黑暗与自己溶为一体,黑暗中她仿佛感到另一个自己在与她无言相望,彷佛她与她并不熟识,好象隔着一个巨大的空间和许多的岁月在遥遥相望。一时间她分不清那一个她是真实的存在,那一个是虚无的幻像,她只感觉那些爱那些爱情、那些悲伤那些伪装成爱情的心灵独白统统溶进这黑暗的天与地之间,她明白他们将化作明日白昼太阳光下的她的生命底色。
她沿浸在这迟来的相融里,没有悲伤没有心念只有此刻超然的静默,她闻到了幸福的气息。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她起身才发觉是很久没有响过的座机电话在不停地响。
“我们是XX派出所的,你是121的车主吗?你的车醉驾出了交通事故,醉驾司机已被刑拘,请你天亮之后来一趟。”
虽然已是午夜,她还是立刻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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