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做了一个梦。
起先,我的眼前只有一团模糊不定的光影,它闪烁着,摇晃着,让我以为是一辆颠簸在山路上的老式卡车。过了一会儿,光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气势,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于是,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幅清爽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女子,身穿一袭浅绿色长裙,撑着一把米黄的素色小伞,漫步在悠长悠长的书街上。她走得很慢很慢,仿佛世界是静止的,时间是静止的,偌大的街上只她一人独行。风轻柔地吹过,扬起她那从伞沿下流淌而出的乌黑秀发。那发丝,一根一根,凌乱地纠结在一起,独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远远地,隔着一层透明的雨幕,我恍惚看见,好多只小巧玲珑的粉色蝴蝶留连于她的发梢,惊讶之余再仔细看才知那是几片被雨打湿的樱花花瓣。四月的早春,恰好是樱花盛放的季节。
突然,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朝着我站立的方向莞尔一笑。可惜短短一秒后,她就回过头,匆匆消失在书街尽头……
雨还在下着,雨水顺着伞面“滴滴答答”流下来,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溅起无数个稍纵即逝的小泡沫。我朝着她消失的方向望着,望着,忽然感觉到,光和影又开始重叠、交织,一切又变得模糊了。
我醒了。当我试图回忆梦中的细枝末节时,她不很清晰的模样开始不住地在我眼前晃动,让我怀疑那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出别出心裁的邂逅演习?
那么,如何让我遇见你,于那书街尽头?
循着依稀的记忆,我穿过白色的斑马线,绕过纵横交错的街区,几经徘徊转折,终于于若干小时后,寻着了这条与梦中相差无几的书街。长街的两侧,几乎群集了这座城市三分之二的书店。这些书店,无一例外地沿袭了古老的建筑风格——外墙一律用暗赭色的木材建构而成。所以远远看去,它们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走近一些,人们又会发现,它们的内部装饰其实各有千秋。
我沿着笔直的长街一直往前走,偶尔有几个行人与我擦肩而过,却全没有我期盼已久的那个人。已经是下午了,街上显得异常安静。一些店员靠在椅子上打着盹,慵懒地享受着片刻的闲适,也有一些店员站在店铺前面,收拾着橱窗上散落的书籍。
不知不觉,我已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处。
此时坐落在我正对面的,是一家二手书铺,它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雕刻着四个潇洒的大字“等你书屋”。木牌的四周被一种我叫不出名的绿植围绕着,苍翠欲滴的一大片,令人赏心悦目。在我的右手边,有两株紧紧依偎着的樱花树,淡粉色小花,一簇簇,一丛丛,缀满了枝头。店里没有什么顾客,隐约只可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报。
等了许久之后,我忽然后悔起来,同时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能无知到把梦境与现实纠缠起来,傻傻地杵在一条陌生的街上,去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趁着没人,我狠狠地从树上扯下一簇樱花,把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扔在地上。一阵风沿着地面拂过来,一会儿工夫就把花瓣都带走了。
忽然,远处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那是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的响声。就在前方,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正迎面走来,她浅绿色的长裙,宛如一片新抽的嫩芽从书街的那头优雅地飘过来。虽然她没有撑伞,头发也被松松垮垮地扎成一束,但我确信无疑——她就是我此番苦苦追寻的梦中女子。不一会儿,她就走到了我的跟前,我兴奋地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体前倾着准备迎上去,不料,她一个转弯径直进入了“等你书屋”。我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鲁莽了。
大概半支烟的工夫,我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这家书店。一推开门帘,一股陈旧的气息,混杂着木质地板的檀香,扑面而来。
“先生,买书吗?”店员热情地问道。
我抬起头回应她时,正好撞上那位年轻女子的目光。她已经挑好书出来了。在慌乱中,我垂下眼帘,侧着身体小心翼翼地从她旁边经过。随着一股淡淡的气流,一片椭圆形的樱花花瓣飘下来,粘在了我的衣襟上。当我把花瓣夹入书页,出来付款时,女子早已不知所终。
独自站在寂寞的书街中央,我想,幸好,在这个樱花开了落,落了开的季节里,我遇见了你,于那书街尽头……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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