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凯莉双手托着早餐放在尼奥面前。
“什么?”尼奥叉起牛角面包问。
“你昨晚多久回来的?”
“大概凌晨三点吧。”
“又是什么紧急病人吗?”凯莉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子上。
“是格尔滨,急性发疯。”
“那可真糟糕,上帝保佑他赶快好起来,受人尊敬格尔滨律师。”
“这种事不用劳烦上帝,他只是有一点轻微妄想症。”
“妄想?”
“是的,他认为自己是一颗玉米。”
“那可不太妙。”
“小问题而已,来的快,去的也快。”
尼奥用桌布擦了擦嘴,起身披上一件黑色呢绒大衣,把挂在衣架上的工作牌揣进兜里。
凯莉走上来把远房亲戚送的澳洲纯手工羊毛围巾挂在丈夫脖子上,并用她那白皙纤巧的手替丈夫围了一个独创的样式。接着是结婚五年来从未间断的每日一吻。
“早点回来。”凯莉悄悄地在他耳边说。
尼奥点点头,走出门。门外已经有很多人赶着上班了,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尼奥走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涤纶混合麻布的黑色西装和哑光的皮鞋,看起来却一点都不体面。
为什么要这样打扮,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群小伙子联名向镇长强烈要求立法取消这种没有意义的工作服制度。信中提到许多不穿工作服的好处,诸如可以创造出更加舒适的工作环境,缓解工作压力等。但最后镇长只回复了一句“穿工作服是每个公司的规定,而这个规定是每个公司共同默认的。”
尼奥来到镇立医院精神部,走进办公室,脱掉围巾和外衣,换上白色长褂。精神部的医生只有两人,另一个是科尔,其余则是护士和清洁工。平日里尼奥和科尔只需要坐在办公室,把护士提交的精神状况报告做整理分析,偶尔接待一下病人亲属,因此可以算的上很闲适。
但也有几种情况例外,需要他们认真设计治疗方案,并亲力亲为地执行。
拿威尔逊来说吧,他是个普通的民主党员,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差点把他的妻子掐死在床上。据他妻子向警察的描述,当天晚上威尔逊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妻子以为他在打电话,隐隐约约听见他说要完成什么任务。然后听见轻缓的脚步声——明显是故意压低了步子——来到床头边,忽然一道黑影扑过来,把她压在床上,咽喉被冰凉似铁钳的手死死卡住。在警察面前,她依旧颤抖着身子,眼泪止不住地淌出来,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警察,最后是她那养了十三年的老狗斯派克扑上来撞飞了威尔逊,才得以逃出来报警。
但是当警察把威尔逊送到精神病院后,妻子又强烈要求把带回家。因为威尔逊的父亲在医院里检查出了肝癌晚期,给长子威尔逊留了一大笔遗产,但州法律规定精神不正常者不能接受遗产,所以她为了以后能在没了经济来源的情况下,有一笔钱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亦或用来做个花店生意,必须生一个孩子继承遗产。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竭力医治威尔逊。
还有一种情况,就如格尔滨一样,是一种很温和的妄想症,只要帮助他纠正过来他就可以回家——镇医院可负担不起大笔的精神部开支,因此精神部只关没人要的、病情严重的,和具有极强攻击性的病人。
尼奥来到格尔滨的隔离室,看见格尔滨抱着腿坐在床下面,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尼奥。
尼奥摊开双手说:“来吧,格尔滨,坐到床上来。我们昨天晚上见过,忘了吗?我说过我从来不吃玉米。
“看来你昨晚睡得并不好。
“能再谈谈你认为自己是粒玉米这回事吗?”
“没什么好谈的,我确信我就是粒玉米。”格尔滨扶着床尾站起来说。
“那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昨天晚上,然后就被送到这里关了起来。”
“能讲一下昨晚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妻子和我在谈论是否要一个孩子的事。”
“你想要一个吗?”
“不想,很麻烦。”
“生个孩子是个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又来了,我已经听够了你们这些毫无道理的鬼话,还有为了什么狗屁家族。那么家族又是为了什么?”
“这似乎跟你后来认为自己是玉米没有任何关系。”
“对,就是忽地发现自己原来是颗玉米,我昨晚上已经告诉过你了。有一股清甜气味不断从我体内散发出来,吸引了不少动物对我垂涎欲滴。”
“你确定它们很想吃掉你?”
“是啊,它们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有的甚至直接扑过来,吓得我嗷嗷直叫,直到妻子把我抱住。”
“然后她发现你精神不太正常,连夜把你送来。”
“我用很轻松地口气告诉她我是粒玉米,事实上我很正常,好得不行。”
“不,尊敬的格尔滨律师,在我们看来你不是一粒玉米,你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如果你真的是玉米,早就有人把你捉了去做玉米麦片了。显然,任何一个对玉米痴狂的人都不会对你产生兴趣。”
“不!你们只不过是在伪装,心里说不准就等着我疏忽的某一刻,然后朝我扑过来,把我一口咬掉。”格尔滨的音量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别急,我们到花园里转转吧,看看别人怎么说。”
此时正值初春,清晨的阳光铺洒下来,花园里有几个早起的病人蹲在小径上嗅着花,身后跟着两名护士,以防止他们突然因为争夺某朵含苞待放的花而厮打起来。
“嘿,打扰一下,莉莉。你想吃他吗?”尼奥指了指格尔滨。
“当然不,我不认为自己是食人族的人。”
“你呢,杰西卡?”
“不,我对老男人提不起兴趣。”
“谢谢你们。”尼奥转过身对格尔滨说:“看,显然我们都认为你是一个人,只不过患了一场病而已。”
“虽然如此,但我更愿意承认自己是一粒玉米。”
“不论你愿不愿意,你的确相信自己是人了,对吧,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就打电话叫你的妻子过来,相比于要一个孩子,她一定更想要一个健康的丈夫。
“她会体谅你的。”
尼奥去到办公室拨了一通电话,不到一支烟的时间,格尔滨的妻子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夫人,我这就带您去接您的丈夫出院。”
尼奥起身带着她向病房走去,并提醒道:“正如电话里所讲,他的病情需要您的配合,不要再用生孩子的事向他施加过多的压力。”
两人重逢后,妻子的眼泪像条小溪一直流过小巧的下颌,顺着白嫩的细颈流进精致的衣领里。很快她又欢喜得像个孩子,拉着丈夫的手,风似的把出院手续办完了。
如果各位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那未免显得太单薄无趣,并且也未让各位知晓我讲述这个故事的原因。因此,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在尼奥送走他们后,正打算躺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但格尔滨很快颤栗着又回来了,说:“门外有一只鸡,我害怕它会吃掉我。”
“我亲爱的朋友,你很清楚你不是玉米而是人,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但鸡知道吗?”
精神部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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