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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四期【门】
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门外是我,门里是父母;一个快节奏的社会,社会外是父母,社会里是我。
我站在大门口望着老房子,那是我曾经如房檐下燕巢般简陋的安乐窝;那是我曾经如慈母怀抱般温暖的幸福地。我再一次站在大门口,像是早已过了一个世纪,如同我曾义无反顾走出去的那扇门,曾经艳丽的油漆和我一往无前的心情一样已经被社会冲刷地伤痕累累,斑驳中透出历史的沧桑与沉重,就像门里的父母变得老态龙钟。
“妈——”随着我的喊声,母亲第一时间推门出来,那惊喜从心里到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她也不管趿拉的鞋就要飞出脚外,一把抓住我胳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仿佛要把这一刻的我永远定格在心中。父亲落后一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啦。”清癯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但眼睛里那一抹惊喜还是让我捕捉到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来去在父母眼里变得像重大节日般隆重。是屋瓦从簇新变得灰蒙蒙还是父母的步伐从健壮有力变得蹒跚,我没有在意过。我只记得,以前的我知会一声就走,身后无牵无挂;如今的我再走出这扇门,身后多了父母的送行和一直缠绕在我身上的那道依依不舍的眼神。
祸兮福所伏,虽然疫情影响了我的工作却让我意外收获了不被察觉的亲情。今年的秋难得的独属于我,不管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还是果实磊磊的庄稼从来没觉得离我这么近过。虽然我是一名农民,可从来没种过地,而这个秋天正好赶上了收庄稼,让我实实在在当了一回农民。
那是一个天气微凉的清晨,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路两边的坝埂上,从我小时候就没变过的野花摇曳着多采的身姿,曾经我吃过的和没吃过的野果鲜嫩欲滴。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同样的路,同样的原野,同样的情形,只不过我已不在年轻,父亲的背影已不在高大。田野里的空气带着甘甜带着馨香,像少女的体香淡然而又令人陶醉。
一把镰刀在手的父亲比划着地的这一头和那一边,很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将近八十岁的老父亲乐啊,仿佛一下子年轻的二十岁,连带着他的动作都变得轻灵起来。左手握住玉米的根部,右手握着玉米尖,稍微用力,随着悦耳的“咔嚓”声一岁玉米像刚离了水的鱼儿沉甸甸地静卧在手中。父亲轻轻地一甩,那玉米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入玉米堆里。一连串的动作不像是劳动,倒像是一段力量感十足的舞蹈。
我有样学样,只不过我的动作稍显笨拙。不是把玉米连皮带骨地扯下来就是扔歪了。可就是这样却让父亲脸上的笑容更盛,好像从再一次的言传身教中找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自豪。我以为父亲是因为终于有人帮忙才高兴的,可他却急忙喊停了越来越卖力的我。“来来来,不用着急干。过来休息休息。”
母亲左手提着暖水瓶右手提着水果和糕点,恨不得把家搬来。耳畔是玉米叶的沙沙声,鼻端是各种野果飘香,眼前是至亲的人,我仿佛生活在天堂中。父亲掏出旱烟慢吞吞地卷着,他所有的注意力并不在还没收完的玉米上,而是专注地望着我。母亲一会儿拿出暖水壶给我倒水,一会儿又拿起糕点水果让我吃,生怕我饿了渴了。
猛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只不过对象互换了而已。记得小时候,父母在田间忙活而我来给他们端茶递水。那时候,满身汗珠的父母脸上是欣慰的笑。什么时候开始,角色开始互换了呢?我记得每当他们干活,我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抓了我一起干。可就算是躲开,他们也想办法找到我。现在呢?我主动快点干,可他们又想方设法地阻止。好像,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需要我帮他们干多少活,而是希望我陪伴他们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玉米都掰下来聚成了堆,我拿起镰刀准备割玉米秸,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让,“你从来没用过镰刀,容易割到腿。”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就让我只能在傍边看着。父亲左手握住玉米秸往前一推的同时右手镰刀一挥,左手跟着轻轻一提,一棵玉米秸就离地而起。父亲重复着这个动作,一棵棵玉米秸像一个个乖巧的孩子堆成了一堆堆。对于浸淫了一辈子农活的父亲,每一种作物他都能像熟悉自己左右手般说得头头是道。
一块地的玉米就在我们爷俩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看着成堆的玉米和亮堂起来的大地我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豪感。回家的路上,还是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父亲把镰刀放在背后,背着手慢慢腾腾地走着。高强度的劳动之后就是浑身的酸痛,我看到父亲的背影已经显得佝偻,早上还铿锵有力的步伐如今也显得蹒跚。我紧走两步和父亲并排,他的精神很好,不时地转头望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玉米运回家后,就是扒玉米苞,仓玉米。扒玉米苞是整个收玉米过程中最轻快的活了,只需要一个小板凳围着玉米堆坐着,左手握住玉米,右手扯住玉米尖部的苞轻轻一撕,一缕玉米苞就被扒了下来,然后转动玉米再撕,最后把聚集到根部的苞使劲一掰,一岁完整的黄橙橙的玉米就与苞分离了。看似简单的劳动却得付出许多,可以说,每一粒玉米上都沾染了我的汗水。扒玉米苞的过程父母的嘴就没闲着,不是聊聊我的工作就是问问我是否吃得饱穿得暖。“出门在外,不要不舍得花钱,不管怎么滴肚子一定要弄饱。”这是母亲的叮嘱。“儿子,凡事能忍则忍吧。忍气才能求财。外面不是家里,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向不多言的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总是要强,不管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但世上本没有完美,问心无愧就好。”
一大片黄像是给院子镶上了最珍贵的宝石,这是最能感动人的时刻。抽烟休息的档口,望着过道上成堆的玉米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收获的喜悦。其实,不管欣赏什么,只有在有闲还不累的情况下才有。要是身体不舒服,要是饿肚子,要是冻得瑟瑟发抖……总之只要有一样不如意就不可能还有欣赏的心情
自拍照玉米扒完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装仓存储了。玉米仓制作很简单,四根角铁加电焊网就成了。我不知道用玉米仓存玉米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自我懂事起就是这么做的。玉米仓很高,高到要往里面装玉米只能站在高凳子上。“爸,你站到上面,我运。”父亲摇了摇头,“还是你站上面吧,我老了,腿脚不好。”之所以都谦让是因为,在仓玉米的过程中,站在上面倒是最轻松的活。因为运玉米还要一筐一筐的拐,很累。
累,是真累,腰酸背痛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累。但这种累却只是累了身体,心情还是比较放松的。不像是在社会上工作,不仅仅是身体累,心里也跟着紧张。可就是这种高强度的劳动,父亲脸上依然是乐呵呵的。我很不理解父亲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是因为什么发出来的,直到秋收基本上完成我说我要走了,父亲的笑突兀地从脸上消失我才明白,原来父亲并不是需要我帮忙干活,而是需要我的陪伴,需要我和他共同经历,不管这经历是什么。
一顿对我来说丰盛得不像话的午餐把我成功送出了门。我回头望着一直站在路口看着我远去的父母,心情很沉重。萧瑟的秋风让我感觉到了丝丝凉意,而父母却成了这秋风中一道永不消褪的风景。我不知道我这一走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往后的日子又要变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狠下心转身快步离去,一片发黄的落叶飘过了我的眼睛,使得我面前变得模糊。
是什么夺走了我陪伴父母的时间?父母希望我走出去又渴盼我的回归,有谁想过,一种矛盾在父母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我只能以报喜不报忧的电话来证明我的孝心。社会的快节奏就像一扇门,我在门里随波逐流。人到中年的我早已没有了自我,有的只是房子、车子、孩子还有那怎么也挣不够的票子。我不敢停下,更不能停下。我想做父母眼中的骄傲,却一不小心丢了自己。我不知道这种舍本逐末式的生活方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许当我自认有时间陪伴父母时,亲以不待。
可作为子女的我们又应该怎样去孝顺父母?卧冰求鲤还是扼虎救父?现代社会别说不需要去卧冰,就算真的需要,以牺牲自己的健康为前提得来的鲤鱼难道父母真的能咽下?还是说以中国式父母的特点会同意把孩子置于危险的境地?我想都不会!
在如今物资丰富的社会,父母们不愁吃不缺穿,他们只是希望常看看他们,陪他们说说话。可生活的快节奏让多少年轻人根本顾及不到自己的父母。以我自己为例,因为是建筑工人,导致常年在外,一年到头跟家人团聚的日子都能数的过来,更别提常伴父母左右了,能隔几天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是我不孝吗?不是!只是各种贷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我肩膀上,我想停下来喘口气都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怎么陪伴在父母左右。
什么是孝,我再一次问自己。《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唱出了多少在外打工人的心声,却从侧面反应出多少人并不能尽到陪伴父母的义务。社会固然是在进步,可隐隐约约中好像又丢失了什么。长大后一次不起眼的陪伴竟然让父母高兴如斯,一段不算太长的共同经历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父母津津乐道的谈资。这是孝还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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