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叫玛维,三十多岁,挺着啤酒肚,整天着廉价的西装革履,头发油出水来。在我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当官,都不是什么清白货。
事实,跟我以为的没差。
市立监狱的典狱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这狭小的一方监狱,他确是绝对的王者。
典狱长没什么太大的脾气,这或许是我唯一认可他的地方。我觉得他不擅长发脾气,仅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监狱。他始终和蔼可亲,想尽一切办法榨取这监狱里面可怜虫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他搜刮过探监过后家人捎来的书籍,告诉罪犯在莱顿监狱,他只能接受光明的洗礼,无谓的书籍是一种罪恶,实际上,那只是一本晚报的合集而已。
他会把监狱图书馆每个月的补助——仅二十五美元,拿去喝两杯最低级的威士忌,听钱币发出堕落的声响。这大概让他很愉悦。
我曾经需要一根鞋带,或者一包火柴,我需要付出这些商品五倍的价格。其他犯人也一样,只有典狱长有这个特权,在外面用低价买着常人丢弃的东西,在转手卖给对这些东西有极度需求的我们。
罪犯们很怕他,玛维。
那些杀人犯,强奸犯们在外面的世界,手上沾满了鲜血,像是刽子手。可到了这里,他们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或许有区别,是成年了的山羊?
玛维令人恶心,连带着莱顿监狱也那么恶心。
莱顿监狱不大,但始终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整个莱顿市穷凶极恶的罪犯,都在这里集合,空气中充满着野蛮,血腥。
我看过其他国家的法律,这样的魔鬼们,都应该被钉在火刑架上烧死。当然,包括典狱长玛维。
然而,莱顿市的市法很怪:出于人道主义,无死刑判决。
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甚至恐吓而吓死人的,只要犯罪过程中害死了人的,恭喜你,你不会被立马处死,但是,莱顿监狱的大门便会将你整个吞下,毫不留情。
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集中营生活了二十四年了,其中假释过一次,我用二十年牢狱中血汗洗出来了一天的自由。在玛维面前,钱是万能的,能让你去呼吸一下莱顿市除了市立监狱以外的新鲜空气。
那天早晨,天气很好,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潮湿的空气挤进肺泡,争先恐后的炸裂,我从没有这样愉悦过,像是吃了吗啡,思维从监狱游离,飘出了监狱,在大地之上纷飞。
监狱那天的门,只为我一个人打开,我像是即将加冕的王者,一步一步,稳健,安逸。好像披上了一层婆娑纱衣,脚步轻盈,阳光轻轻打在脸上,安稳沉静,细心打理过的油光的皮鞋打起监狱操场上的灰尘,折射出金子般的灵光。我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在踏出监狱大门之前,我丢弃了长久以来陪伴我的恐惧,此刻支配我的,是惬意。
天很蓝,有几朵云慢慢移动,还有飞鸟,避开了莱顿监狱,从它上方掠过。
二十四年的牢狱生活改变了许多。我不明白,有着四个黑轱辘的铁盒子为什么可以轰鸣着扑向我,像史前巨兽;为什么熟悉的哥特式三层洋房变成了矗立到云层里面的高楼,或许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高楼;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着女人会穿着薄纱甚至能胸前的凸起,这样的荡妇,不应该被所谓的女子教管会关起来好好的处理么。
恐惧还是没彻底离开,或许他只是去喝了一杯下午茶。
我掉头,准备回到我待了二十四年的“家”,顾不上漆黑的铁门择人而噬。
阳光有些烧,溅起的灰尘堵住了我的喉管,肺泡好像要炸裂,生的气息,竟然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有过一次一分钟的假释,就在监狱门口,外面的世界,除了空气,都令人厌恶。
我还是喜欢这个空气沉闷的盒子,至少不用担心立马死去。
我有些心疼我的假释金,当然,进了玛维的口袋,哪怕他下一秒死了,你也不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个子儿。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被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我过于优秀。
我是一名银行人员,我可以帮玛维逃税,告诉他买哪一期的基金,告诉他怎么把来路不正的钱洗白了堂而皇之的成为自己银行账户上的一串数字。
玛维不会让我轻易离开,他需要我的知识,成为他的金疙瘩。
玛维不会让我轻易离开,他需要我缝好嘴巴,最好是忘记他。
玛维不会让我轻易离开,他需要我不在呼吸,心跳停止。
对了,我想想我是为什么进了这个监狱呢?
我记得了,荒唐的借口,我的客户,买错了我介绍的基金,巨额亏损后经不住打击,跳楼自杀。我不意外,承担不了痛苦,凭什么接受幸福。
但是我意外成为了谋杀犯,或许市立法针对的就是我这种优秀的人吧。
我用二十四年的牢狱之灾,诠释了我的优秀。玛维还将继续腐败下去,我也将继续沉沦下去。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那个近视眼客户在基金账单上多写了一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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