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逼婚。动词与名词的联谊,父亲与母亲的组合,长辈和小辈的交锋,光棍和光棍的难题。这因此成为我们社会的一道奇观。
二、
如果不是有婚姻法来上紧箍咒,十八岁的小妮子,可以在四十周内迅速完成少女到少妇的快速进化。这完全能够证实达尔文《物种起源》的价值。人类就是这样,尤其是人类的父母,自从他们发现生孩子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对于遗传学还有巨大科研价值的伟大事业以后,他们就开始有点小小的疯狂了。对于他们的疯狂,我是持保留意见,对于他们的心情,我偶尔会有点赞的想法,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
的确,说起来,我也是三七二十一外加六个点的岁数了,身边的美女成群结对,在法律范围内的可操作性也大大的有。但是,实际情况有点惨不忍睹,不止这些美女已经陆陆续续出阁,我更是越成长越粗糙,年龄越大越不害怕,到了最后,始终保持着一条光棍油盐不进的特立独行。
每次回家,我都要预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提前想出办法招架各路神仙的逼婚法术。这些大罗神仙们,总喜欢用“盐比桥多”的经验来向我传达结婚的若干必要性;就是吃饭的空隙,他们也要给我碗里夹上一筷子“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作料。类似“两个人比一个人好”,“等你老了有个作伴的”的话比比皆是,我从朋友处得来的讯息里还有“以死相挟”的boss超级大招,我真不知道结婚对于长辈们如此的重要,以至我好像根本不需要从恋爱开始就可以与人抱作一团过日子了。看来,我并不了解各种甲乙丙丁的亲戚们,对于他们承袭自几千年历史里传统观念毫无怜悯之心。我要认真补一补亲戚甲乙丙丁的课,补一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课,如此,我才能建立检讨的态度,理解他们所以盼望我快点有个媳妇的根本动机所在。不过,我发现,亲戚甲乙丙丁盼望小辈们成婚的真正原因是“大家都在随波逐流,你何不顺水推舟”呢?
三、
在我生活的范围内,有比亲戚还着急于我单身问题不能得到痊愈的大有人在。活了2.6个改革开放年代的爷爷常常会挑明了和爹地说:老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你们都快上小学了。当着我的面,爷爷更是语重心长,唯恐语言的穿透力不能抵达我耳膜深处八万里,因此,总是重复同一套逻辑极为严谨的老人话。对此,我有点震惊,也有点恐慌,担心我到了爷爷的年龄,可能儿子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还差着好几个数;至于我的孙子,就更别指望了。我的大姑姑在以前,常会试探性地问:要不要给你到乡下找一个姑娘?我严词拒绝了。我想,如果婚姻要靠城乡二元结构的偏向性达成目的,那么,所谓的“城镇化”、“市民化”恐怕就只是“纸上谈兵”了。在国家逐步推进城乡户籍结构统一管理的大数据时代下,请不要再让观念的水位漫过未婚青年的择偶观。
不过,为了让亲人们不觉得我顽固、偏执,以至于将我划入“僵尸亲戚”的行列,我参与了几次相亲体验。这些体验让我如遭蛇咬,从此,十年怕碰“井绳”。至于我爹地,他因为有很多机会可以敲边鼓,显得相当游刃有余,常常使用“抽刀断水不怕水不流”的节奏一次次鞭打我那不瘟不火的心。即使我远在他乡,每次给他电话,在聊完工作事情后,他就启动嘟嘟囔囔的唠叨节奏,让我“愁绪聚顶,丹田郁结忧闷之气”。
“要抓紧啊,已经二十七了。”爹地大人说。我只好唯唯诺诺:好的,好的,我知道我二十七了。然后,回头茫然四顾,在我周边匍匐前进的同学们,居然悄没声的,三三两两地把自己打包扔进围城了,有两位还突破性地孵化了小鸡仔。前天刚接到一个电话,也是大学舍友打来的,他也准备在三八节前夕奔赴爱情的坟场。一时之间,心里凉飕飕的,耳畔像是有密密麻麻钉子般的耳语和笑声:风萧萧兮易水寒,让你个傻B二货不脱单。这让我不得不从内心里发出呼啸:请先让我心甘情愿爱上一个人吧!
四、
事实是,心甘情愿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所以,“剩男”真没有什么可怕的。男人总是越老越筋道,越老越有嚼头,只要不老到谢顶,不老到只会耍流氓,总不会一钱不值。剩女大约不行,观念的水位里把她们定义为“生产工具”,认为超过一定阶段就不能为光宗耀祖发挥功效了。然而,这是个伪命题,在把女人视为“生产工具”时,男人也是,但是,如果婚姻的意义就是造人,也许我们学学女娲就够了,抟土造人,这可比要求一个女人只发挥她们的子宫之用要厉害多了。其实,说到底,还是固化的男权意识不给女性意识留足空间,而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大多数剩女都会委屈求全,缺乏简-奥斯汀的勇气,败给了观念的水位。为了追求自由,为了获取幸福,女性为什么不可以pass一个两个三四个、七个八个九十个,直到“意中人身穿黄金甲、头戴紫金冠,脚踩如意祥云来娶她”。
27岁,并没有那么恐怖,蛮可以像“小蝌蚪找媳妇”般游荡几年,直到尾巴褪尽,四肢发达,消化系统强大。27岁,还可以继续发扬广泛撒网重点捞鱼的社交策略和方针,有针对性的培养缘分。与此同时,也可以让想法类似的女士们,在阴错阳差里打捞我们,彼此看看成色,嗅嗅腥味,直到嗅觉进入同一频道,买个鱼缸养起来或是给共同的家建造一个房子。哪怕,最终没有进入同一频道,也可以准备垃圾袋,装起来随时扔掉。“这是视感情为儿戏”吗,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在由陌生向熟悉转化过程里,跨不过几道崎岖和坎坷,彼此对于将来也大无希望可言。
对于鱼的比喻,还可以泛化。在普遍觉得我的27年是虚度的理解里,我更愿意把自己视为穿山甲一样的物种,不钻破岩层,如何能获得真爱呢?所以,我肯定不是鲤鱼种,也不是鲨鱼纲目的,至于甲鱼类,可能性也不大。那么,如果非要将自己比作鱼类的话,我一定是在洞庭湖或者长江里长大的野鱼。因为是野鱼,也就没有渔工们的悉心照料,没吃过饲料,也就有了那么几段关于河流向东的记忆,那么,我就是一条有故事的鱼了。我的故事自然需要有发达听觉器官和语言识别系统的物种来俘获、消化。
五、
爱一条鱼,还是杀一条鱼,都是让鱼有个归宿,但其命运却各不相同。人们说,一个人的一生总要有个归宿,就像鸟雀归巢、鸡鸭入笼、人们把归宿认为是一个家,一个能带来温暖和幸福的地方,而这幸福的主要参与者,不是父母和长辈,而是丈夫和妻子。因此,婚姻的全部意义在于:成家、过日子、建立责任、勇于承担、建立默契、彼此尊重。那么,婚姻需要仪式感吗?对此,有一句箴言可予回应:“错过鲜花和美酒,但只要不错过和你在一起便是完美。完美的不是祝福,是拥有此生共度的岁月,那么,一生都是虔诚。”套一句话来说,“人与人的亲密不在颜色、光泽、亮度,而在水火交融”。法律颁给两个人以特定许可的结婚证,这证据的存在,正是为了加强法律对于婚姻意义的认可。
在我总是被逼婚时,我这样想:过日子是个精细活,如果我还没有学会针黹就去缝补衣裳的话,只会把一件到手的花布戳的到处千疮百孔。同样,一个大好的女孩子交到你手上,你却不能向她兑现承诺,她的大好的时光可不是用来给你糟蹋的,你觉得对得起婚姻么?两个人完全可以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以后呢,难道中国的灰姑娘们穿上水晶鞋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就可以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做了么?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层面上,因为你给不了她(他)确定的意义,那婚姻就等于空头支票或鸭蛋。
我不相信非物质的爱情,也不相信纯精神的恋爱,这等于我不相信空头支票。婚姻说起来,是一种许诺,这许诺不止是丈夫对妻子,也有妻子对丈夫。童话始终只属于安徒生和格林的小朋友们。靠着他们童话成长多年的家伙,目前看来是长得粗壮了,那么也应该仔细想想下一个问题:滤掉甜言蜜语以后,你还能用更为务实和可靠的生活来推动亲密吗?逼婚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自我主张和对于未来生活的某种勇气,可怕的是失去爱的能力。
二〇一四年二月初稿
二〇一七年二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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