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
上回说到王大蒜正在给五位公子讲述百姓在官仓纳粮背后的黑幕,却听得一旁传来鼓掌声,一位中年男子亮声道:说得好!
王大蒜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那日织造府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的钟大人。只见这钟大人身着粗布麻衫,长身玉立,俊采星驰,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阔步向王大蒜走来,亮声道:“说得好!好一个‘官吏清廉如修行,书差方便如行善!’”
王大蒜不敢怠慢,连忙领着五个儿子走上前去,深深作揖:“不知钟大人在此,鄙人和犬子失礼了!”
钟大人也作一揖,道:“王掌柜客气了!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适才听你和公子们一番言语,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虽目睹怪现状,但难得的是还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哪!”
王大蒜口中说着“不敢不敢”,心中暗自揣摩钟大人此番话的用意。如若他已知悉那日去织造府面见张斗的真实意图,那么这番话就有点揶揄的意味了。
正值盛夏,官仓边热浪翻滚,王大蒜不禁汗透青衫,一看钟大人,也是额前沁出汗珠,于是便道:“大人如不嫌弃,可否赏光同赴城中维景阁一叙?”
钟大人摆摆手:“承王掌柜一番美意,然则职责所在,不敢擅自离开。卑职听闻你们的对话,似有所悟,故而情不自禁地鼓掌,如有不当,还望海涵。”又道:“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
王大蒜讶然:“此乃我朝颂米利坚之王华盛顿之碑文也!大蒜不才,贩夫走卒耳,虽未入庠学,但对东西方政体和权力之运行颇有兴趣,故而五个犬子皆能背下碑文全文。”
见王大蒜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其五个儿子皆非碌碌之辈,钟大人颇为惊诧,未曾想随口吟哦的句子,一个绸缎庄掌柜竟然识得,心中不免多了几份尊敬,便道:“王掌柜,请移步荫凉处,稍叙片刻。”
七人行至近旁的树荫下,钟大人云:“西人圣经云,教养孩童,使他走当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离。如今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王掌柜你能教子正道直行,殊为难得。人有善愿,天必佑之!”
王大蒜示意五个儿子认真聆听,自己亦作揖,道:“大人明鉴!犬子不才,故而须多费些口舌。且不说今日官仓这些明里暗里的吃拿卡要,就是日常行走社会,也会遇见很多怪现状。正所谓官清司吏瘦,神灵庙主肥。身处其中,常难独善其身,故时常困惑。大人适才吟诵米国华氏碑文,乃歌颂华氏不贪恋权力,如果权力能被关进笼子里,则官仓前的这些怪现象必烟消云散矣!”
王大蒜一席话,惊得钟大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未曾想这势利商贾,竟有此等之见解,且和自己近来之思考不谋而合!于是道:“高手果然在民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瞒王掌柜,你之所云,亦我之所想。但愚以为,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方为明智之人,方能守得做人做事之根本哪!”
言及此处,二人皆有惺惺相惜之感,正所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只是两人一番尬聊,置五位葱少爷不管不顾,也是潇洒。幸得“五根葱”虚心求教,未发一言,也只有听的份。
长安城的七月,热得狗都没力气伸舌头。四葱最为伶俐,见众人口渴,遂于近旁小摊买了几瓶冰水,分发给大家解暑。钟大人接过冰水,一饮而尽,继续道:“幸识各位!我单名一个铮字,渔阳人氏,原为汴梁同知。”
王大蒜和王大葱同时吸了口凉气,这钟大人竟是如此大官!
钟铮又道:“钟某上个月转赴御史台任监察御史,监察长安府各类事务,今日在此微服巡查,亦为履行职责。”
王大蒜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在长安织造府中,钟大人乃巡查也!转念一想,钟大人初来乍到,又为何会认识张斗这样的基层小吏呢?
钟铮似乎洞悉王大蒜内心,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长安织造府的这些曹吏,我大概都有所了解。张斗等人,皆蝇贪也!些许小恩小惠即可收买。若不打点,会不时使绊。织造府中,清廉者固有之,然蝇贪之害,在于其示范效应,余者皆效仿之,必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也!”
王大蒜见钟大人推心置腹,不由得坦诚相见:“大人,那日我确向张斗送了一封银票,只因其多次来我绸缎庄,明示暗示,话里有话。无奈之下,我只好送其一锭银元。未曾想犬子淘气,将银元掉包,我等发现时急于补救,故而亲赴织造局找到张斗,另送银票一封以示好。生意场上,我信奉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然则此等所作所为,无疑助长了衙门的坏习气啊!”
钟铮叹道:“王掌柜你糊涂啊!古人云,贪似火,不遏则燎原;贪如水,不遏则滔天。这燎原的火,这滔天的水,难道不是你们去点下的火种、打开的闸门么?”
王大蒜不觉愧赧,眼看着官仓前排队纳粮的人越来越多,中介如苍蝇般穿梭其间,倒也做成了好几单生意,喝茶的官吏更加笑颜逐开。
王大蒜不禁一声长叹:“钟大人,我一介草民,今日得见您,相谈甚为投机,此乃我王大蒜及五位犬子之福分也!风气的败坏,自众人皆向潜规则低头始。有道是众人一般心,无钱堪买金; 一人一般心,有钱难买针。如今之世,若想和规则对抗,势必头破血流,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钟铮道:“王掌柜,你莫要灰心,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还能让几个跳梁小丑左右了时局不成?我已有对策,你且等待观察便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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