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五）

作者：无栖

NO.5 永夜

中间人（五）

枫御会馆，位于富春市鹭岛新区的繁华之地，以其为中心，辐射排开无数高档会所，织成一张圈住权贵金主的蛛网，出售在坊间流传的一掷千金的绮梦。

这里是最光鲜亮丽的温柔乡，但很少有人清楚，金玉其外的其外。这里的太平到底是为了粉饰什么，美丽的皮囊下包裹着怎样的真相。

“叮。”私人专用的电梯在枫御会馆的地下楼层停下。大众视线外的真相，就潜藏在这座孤绝的金银岛之下。沉入海平线下上千米，几乎以军事堡垒的规格修建，仅有三座VIP私人电梯可以到达这秘密之地。

新区开发有十五年，这法外之地就存在了十五年。

“老先生，醒醒，小少爷来了。”一个穿着暗红套裙的年轻女人在一位老人耳边轻唤。

老人微微抬起眼皮，咂咂嘴，又把眼睛闭上：“谁？”

“法律交涉部负责人，代号EX，文司明。”年轻人清朗的声音在安乐椅后响起：“我回来了，老先生。”

安乐椅转过来对着文司明。老先生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笑呵呵地说：“哦，是老二回来啦，你快坐坐坐。”说着又对着一旁的女人一挥手：“你去给他泡壶茶。”

文司明端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这里的装修与地面上的花花世界截然不同，未经切割打磨的花岗石墙面爬满粗狂的花纹，地上铺着厚实消音的猩红色地毯。其他摆设都是办公室里常见的，只是在办公桌后有一个几层楼高的鱼缸，里面养着一只橘红色的巨型章鱼，触手翻卷如曼妙的水草。

那只章鱼和以前一样没精神，看来并没有新的人被剁了喂它。文司明收回目光。

“少爷，请用茶。”女人奉上一杯茶给文司明后，又优雅地踱步回到老人身边。

“切尔西怀特达红茶。”老人把眼镜摘下，一遍遍细细地擦拭，语气里有老顽童一般的逗趣：“我最近想换换口味，不过日不落帝国的茶叶的确独特。你来尝尝，喜不喜欢？”

文司明看了看手里的茶，最后还是放下。

“比起这个，老先生。”文司明说：“我想还是等我把工作报告完，再慢慢品茶比较好。”

“啊，看看看看，果然是让我骄傲的好孩子。”老人挑眉看了一眼文司明，挥挥手：“好了，你们其他人都上楼去喝一杯吧，让我和这孩子独处一会儿。”

何镜秋拍了拍文司明的肩，又看了一眼老人。那老人看起来将近古稀，慈眉善目，白花花的眉毛连在一起，是民间所谓的“长寿眉”。然而当文司明低头从包里翻找资料时，何镜秋捕捉到了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是年轻人才会有的眼神，通透狡黠，虎视眈眈。

他还想再看一眼，可是电梯门却稳稳地合上了。

上升的过程很慢，空间里凝滞着静默。终于有人打破僵局，低低地问了一声：“他会被杀吗？”

没有人接话。仿佛水波破开流入新的水，这句话只激起更纯粹的沉默。

两个小时前，富春市CBD区万达广场步行街。雨还未落，只是天阴得怕人，行人匆匆忙忙，或急着打车回家，或急着钻进购物中心避雨。然而在一家奢侈品专卖店的门口，正聚集着一群围观的人。她们大多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暖色的展示灯透过摆设着奢侈展品的橱窗照亮她们面露羞涩的脸。

雨开始一滴滴落下，却不能阻止她们拿着手机不断拍照。

人群的中心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打扮得像个街头艺人，他拿着一把吉他，腰上别着扩音器。他把琴盒摊开在地上，里面已有不少的零钱。但他并无喜色，只是微微侧头，对旁侧的另一个人投去愤懑的目光。

那是一个相貌有点混血感的青年，气质上看像是模特。但他和艺人并肩站在街头，不是在街拍，而是在帮人念文本。这些层层聚拢的姑娘也并非冲着艺人的琴声，而是这家伙的蹩脚朗诵去的。

是的，拿着女孩子们手机上给出的文本，冷着脸棒读就是，一段十块钱。然而他铺在地上的外套上已经有好几张百元大钞了。那些文本有的是冒充现任给前男友发的语音，有的是毫无营养的土味情话，比较文艺的就让他念诗。当女孩们发现这家伙竟有一口标准的大都会口音时，都捡到宝似的尖叫。

没文化，美式口音念十四行诗哪里好听了？那艺人在一旁生闷气，越想越不得劲儿。

原本这地方是他的常驻地，他是看这好皮相的家伙刚来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才大发慈悲允许他在一旁歇一会……好吧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听自己唱歌。然而被他的才华吸引来的人终于被这好看皮囊勾走了。

而这家伙也是出人意料的会事，和路人多拍几张照后便自主拓宽业务，并且脱下外套赚起钱来。当艺人发现这是个来拆台的同行时，他已经不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小哥哥你大声点儿！”站在外围的姑娘叫到。这时雨势渐渐变大，那个普通话都不流利的家伙的声音被压下去了。

艺人正窃喜这是个夺回关注的好机会，便打开扩音器要露两手。但人流杂乱，他一个没注意，扩音器不知道被那个手快的路人征用了。他又惊又气地一抬头，发现那扩音器正被姑娘们往那家伙手里塞。

那家伙听之任之地拿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模样。但彻底点燃艺人怒火的是他！竟！然！朝！自！己！Wink！

哇这gay里gay气的恶心谁呢？钢铁直男艺人不太懂这种文化差异，即刻操起心爱的吉他对敌人挥出优雅的弧度——

如鼓的雨声中，蓦地响起少女和玻璃受惊的尖叫。

“噢哦！”老人把手圈在唇边，尖着嗓子发出欢呼：“干得漂亮！皇艺的唐老板会很满意的！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小孩！”

    文司明看着老人，他的座椅背后就是那只百无聊赖地伸展着肢体的巨型章鱼。安乐椅挡住章鱼的头部，鲜亮的触手绽开成花心。那一脸笑容的慈祥老头就像坐在一朵食人花上。那朵食人花是靠什么养活的？它嚼着无数汉塞尔和葛莱特的骨渣，说“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小孩”。

文司明看着老人。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老人快乐得近乎手舞足蹈：“你几乎是个全才！法律交涉部交给你，我完全放心。那些白道上的朋友都对你的业务能力赞不绝口！但是涉黑的差事你也完全没问题，火拼起来倒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哈哈哈哈哈。”

“一脚踩在光明，一脚落在黑暗，你倒是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老人稍稍收敛了动作，为自己剪开一支雪茄：“这是天赋啊，老二，你甚至比老大还要优秀。你天生就适合生存在中间，左右逢源呐。你就是为了组织而生的，还记得我们是什么人么？”

“‘中间人’。”文司明的嘴角抽动一下。

“对啦！”老人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两个完整的烟圈：“我还想听些更刺激的细节。比如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麻烦事，有不自量力的家伙妄图反击吗？这次FBI那些可爱的朋友们怎么样？”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有些超乎我的想象。”文司明顿了顿：“何镜秋配置的自白剂效果很好，FBI的探员先生也很配合，U盘很快就到手了。”

“噢，是这个吗。”老人捏起文司明呈递上去的U盘看了看，放在手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所以，没有故事？”

    “没有。”文司明一口咬定：“工作汇报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哦哦，不急。”老人对着文司明露出微笑，活像个成精的老狐狸：“来算算帐吧，看看这一趟奔波，你又为你那不省心的哥哥顶了多少罪。”

    老人算了半天，开口道：“抵消掉组织提供的八十万经费后，再扣去你的月薪和公用薪水。恭喜小朋友，那两百万报酬为你还清那两千万巨款贡献了六十万呢。”

“等等，应该是一百四十万。”文司明把手一挥：“唐老板没能按约定的时间来接人，应该算上违约金八十万。”

“噢，真是个有心计的小鬼头。”老人抓抓头：“所以人现在还在你家？”

“……是。”文司明把眼骨碌一转，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这时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文司明的手机是静音，播着“咱们工人有力量”铃声的是老头的手机。

“好吧，一百四十万……”老头嘟嚷着按下接听键：“喂？哦，是老唐啊！”

文司明只听得心里一咯噔。那通电话就如同一道咒语般把他钉在原地，时光流逝，却不知今夕何夕。

“啊哦。”老头挂断电话，几乎是一脸喜气洋洋地对着文司明摊摊手：“听唐老板说你把他‘侄儿’扫地出门啦？唐老板可是急疯了，说是给你打了上百个电话都没回复？你小子可真有脾气啊，两百万打水漂啦！你现在是多加八十万的债！”

    对于包身工要推迟几年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件事不用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吧。

“是他违约在先，他倒有理了？”文司明压抑着怒气：“不然怎么办？为了那两百八十万去把那杀人犯找回来？”

老人起身摁灭雪茄，拿起一包鱼干，顺着楼梯走到鱼缸的顶部。他按下按钮，鱼缸的顶部自动打开，室内一时充斥着浓郁的腥味。老人把鱼干浸在水里，章鱼闻到肉味，伸出触手去勾。然而老人恶趣味地逗弄着那几只优美的触手，给一点诱惑和希望，却总是肮脏泡沫下的虚无。

章鱼终于发怒了，将湿淋淋的触手猛地往缸外伸。老人早有准备般按下按钮，肉体有力的挣扎终是抗不过机械的力量，带着吸盘的触手尖端被生生压断。

“真是个笨小孩。”老人摇摇头，又踱回安乐椅上跷着腿坐着：“它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能从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非得让它吃点苦头，才能懂事听话吧。”

“哦，你刚刚说什么？”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文司明，乐呵呵的：“你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吗？”

“……”文司明逼迫自己直视老人的双眼：“那就按客人说的去做。”

“响鼓不用重锤。老二你真是个乖孩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老人笑呵呵地呷了一口茶：“那祝你尽快找到那孩子。为了两百八十万好好努力吧！”

说得好听，可哪有那么简单。偌大的富春市，自己又该去哪里找这个蠢货……好在唐身无分文，应该不会溜得太远……

文司明掏出手机，看到无数个未接来电显示，心想是那个流氓商人所为。正要全部忽略，突然发现最后的几个电话有些特别，特别到让他怀疑这辈子的霉运都在今天给他安排上了。

“瓜娃子。”文司明气得骂出了方言。

深夜，富春市中心城区派出所。

此时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还带着初夏花朵的香气。唐安心地靠在群众等候区的椅背上，深呼吸——

一旁拿着干帕子为他撸雨淋湿的头发的女警屏息看着，这男人连鼻孔都这么有型。

“得得得，别擦了。”一旁看着的男警心里发毛：“他还是嫌疑人，你对他这么好干嘛，还有没有点人民警察对阶级立场的清醒认知啊？”

“说什么呢？笔录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我们海外同胞可是受害人。”女警白了男警一眼：“别在这儿酸啊，闲得慌。还不快去在打个电话催催那个来保释的。”

“……没见过被害人毫发无损，加害人进医院的。”男警甩了唐一个白眼，转身去打电话了。

唐气定神闲地坐着，抱着两臂晃腿。他怕什么？FBI的牢饭他都吃过，他一点也不怕。或者说，他对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概念，善恶是非没有收录在他的认知中。正巧他还正在为被文司明赶出来的事发愁，要是能在这里被拘留个一二十天，管吃管住，岂不美哉……

但是派出所不留他。先出手打人的是那个卖唱的，打伤卖唱的是那群群情激动的姑娘，他从头到尾都是冷眼看戏的状态，怪不得他，不至于刑拘。但是他临街卖艺本就违法，所以派出所还是让他叫人来保释。

文司明。他只能想到这个人，也只希望见到这个人。

他背出除了“911”以外他记得唯一一串号码。那是文司明的手机号，还是他机缘巧合下知道的。文司明让他记的九九乘法表和拼音他一点都记不住，但唯有这一串数字，他记得烂熟。

仿佛不是靠大脑，而是靠这张嘴。曾经品尝过什么，那些新鲜的味觉刺激着舌根弹跳着，烙下和他有关的一切。

YUMEARTH的波板糖，甜得刺人的覆盆子口味。深红的果味荡漾开，绣球花在安静的阳光里摇曳。眼神纯净的大男孩穿着纯黑的西服，一本正经地说要救他。

原来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原来自己需要叫一声救命？他不懂这些，也觉得无所谓。并非不惜命，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他原本是一只被冻僵了感官的虫，什么都麻木不仁。

然而暖香的果味令他痛醒了。有人在意他的清白，他的生死，他的命运。破壳而出的鸟对第一眼看到的事物都会无比信任。他苏醒的那一刻，文司明就在他面前，笑容清浅。

因此他成为自己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事，物。这颗星球并不是一开始就适宜人居的，只因为所爱的人住在这里，宇宙才有了意义。

“各位警官晚上好。”文司明走进警局，四下张望：“我是来给唐先生保释的。”

唐只感觉有一道电流从他的耳际一直窜到脚跟。他一下僵直地弹起来，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紧张得像个初次和爱豆亲密接触的纯情少女。可文司明看都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擦过，去为他办保释手续了。

唐手足无措地转头看着文司明的背影，又无辜地四下张望了，最后乖巧地回到原位坐下。

“文先生，您也看到了，这监控上清清楚楚的，就是您的朋友把那家店的橱窗打碎的。”一位警长拿着圆珠笔在显示屏上指指点点：“所以除了保释费以外，还需要支付一笔赔偿金给店家。”

文司明扶着额，感到窒息。他就怀疑唐的血统里有哈士奇的基因，真不知道他祖先是被狗日了还是日了狗。人家挥着武器来了，你天生怪力干嘛不应战，往前躲也行，为什么非要把屁股一撅往身后店家的橱窗上蹦，而且好死不死还是一家奢侈品店……文司明现在怀疑唐和他就是八字相冲，自打遇见他后没一件事顺心。

“好的，保释手续已经办完了。”办理业务的女警递给文司明一张回执：“麻烦您再填一下联系方式，赔偿金额店家会找您协商的。”

“……请问，大概需要多少钱？”文司明扶着桌子站起来，无力地问出这句话。他看到了女警眼中分明的不忍和同情，又看到那纤纤玉手给他比了两个数字。

行了，这个月怕是连蛋炒饭都吃不起了。文司明在心中暗暗地想。

与此同时，富春市鹭岛新区的枫御会馆。

“孩子们还在上面玩，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出来了。”千米之深的地下，连深海鱼雷都无法撼动的堡垒里，保密的对话仍在继续。

“所以他一直都没发觉有人在盯着他？还是装的？”一扇暗门轰然显现，一个男人推门出来，走到茶几前端起文司明一口未动的红茶：“方老，你没下过毒吧？”

“他对我还有用，我不会这么傻。”方忠奕皱起眉：“我说，你这是职业病吗？十年过去了，还惦记着老本行呢？”

“啊啊不好意思，我不该揣度您。”那人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大概是FBI的训练太深入人心了吧？好茶！”

方忠奕摇摇头，所以他才讨厌和美国人讨论品茶。这些被汽水烈酒糟坏了口味的老美就是喝了会所里的刷锅水也会说好。

“所以，您看了他带来的那枚U盘吗？”麦迪逊，他拿着茶杯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把杯子搁在办公桌上，自己也跷着腿坐下。

“看了，是那个犯人的档案。”方忠奕说：“他感觉到了事情太过顺利，但也没怀疑到我们身上。我在问他话的时候，已经给过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可他还是在我面前撒谎，不承认和你有交手。不过，你也是个废物，在机场竟然没能从他手里抢到真货。”

“你这个‘小儿子’太阴了点儿，我原本还想陪他多玩玩儿，结果被那犯人搅了一局。只不过比起你那个‘大儿子’，他是要嫩许多。”麦迪逊把玩着茶盅：“他大概早就在FBI那里解决掉了犯人档案的事，不然他不会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

“次子不可久留，绝不能养虎为患。”方忠奕冷着声线说：“等他大哥一出现，他就得去见阎王爷！”

“方老真是爽利！”麦迪逊一手对方忠奕竖起大拇指，一手却专心致志地在茶盅底下抠啊抠。

“你在对我的古董茶杯干什么？”方忠奕忍不住喝住他。

“没什么，不过是一块污渍。”麦迪逊收手在身上拍了拍，“现在已经好了。我说，方老，这么大个事，也算完成了一半了。要不我们也上去喝几杯？”

方忠奕似乎心情大好，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他对麦迪逊轻轻点头以示赞成。而就当他们要踏上电梯之时，豪华的VIP电梯却突然出现故障，刺耳的警报伴着闪烁的红灯，使鱼缸里的章鱼有些躁动。他们又试了另外两部电梯，均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方忠奕皱着眉，拿出手机，却发现连手机信号也没有了。

“不可能，我们明明十五年前就克服了信号接收的问题啊……”麦迪逊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也感觉到了怪异。此时，整个地下楼层的照明灯全部变为血色一般流动浓郁的暗红，鱼缸的顶部也悄无声息地打开。

麦迪逊只感到颈部一凉，就被一股怪力卷起来。他半个身子被巨型章鱼拉入水中，双腿惊慌失措的乱蹬。方忠奕从腰间拔出枪，对着章鱼的脑袋连开三枪。几十秒后，麦迪逊浑身湿漉漉地爬起来。

“把你的宠物喂饱好不好？？在美国你这是虐待动物！”麦迪逊愤怒地拍打着湿透的上衣，抬起头和方忠奕吵：“还有为什么这鬼玩意儿会爬出来，方……”

麦迪逊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拦腰切断。方忠奕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麦迪逊，这男人脸变的惨白，但绝不是因为才呛了几口水。他顺着麦迪逊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也浑身僵直。

三部贵宾电梯的上方是高五十米的墙面，全部贴满花岗岩瓷砖，绽放着颇有些诡谲艳冶的花纹。而此刻，那块区域不知何时被人用红漆刷上了几个英文字母：

“MISS ME？”

红漆未干，仍在流淌，使整个字形显得血淋淋的。

“不好！”方忠奕如梦初醒。他大叫一声，冲向电脑。电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客摧毁。复制，传送，删除，格式化……短短一分钟之内，电脑便彻底黑屏了，根本没有抢救的时间。正当方忠奕呆呆地看着屏幕时，黑屏上突然弹出一行红色的英文字母。

“BLACK BACK”

麦迪逊跟过来，看到这一行字，失笑道：“好啊这个嚣张的家伙，他倒找上门来了!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面对我们，就知道靠这些小伎俩吓唬人。全是障眼法！他有种就出来给我一枪！”

“探员。”方忠奕突然叫住正在慷慨陈词的麦迪逊：“文司明给我的那枚U盘，被人拿走了。是的，就在刚才，就在我们俩眼皮子底下。”

麦迪逊忽地噤声，而方忠奕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当他们打开三部电梯时，轿厢都是停在本层。也就是说，某个人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上楼。这个人就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出独角戏，然后当着他们两人的面盗走U盘，并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窥伺着他们。

方忠奕仿佛撞鬼般回头，目光漂移到鱼缸上。章鱼的尸体飘在水面上，触手无力地下垂。鱼缸玻璃壁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串鲜红的英文。

“MISS ME？”似是含笑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