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余光中先生逝世,内心很悲痛。和大多数人了解余光中一样,最早我知道他也是因为那首《乡愁》。真正近距离看到他本人,是在2014年端午。那次余光中和他妻子一起来河南,他身材矮小,干瘦,说话慢悠,俨然是一个普通的耄耋之人。但是当他那首《招魂》示于众人,我依然感受到他身体内那种澎湃的激情。
就像我第一次读到:“酒入豪肠,七分化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的形象一下子浮现眼前。这是余光中对李白入木三分的刻画,没有人像他的语言如此精准,契合。他的作品中浸润着古典的意蕴,在他的诸多诗作中,李白屈原是他最推崇的古人。他的血液中,流淌着一条黄河。
小时候他曾经跟随母亲在战乱的四川乡下度过了七年的童年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充分的享受那份静谧和惬意,看《沙田山居》,他仿若一个衣袂飘飘的仙人,住在仙岛,鸟瞰远山近海,山白天仿若禅机深藏的高僧,晚上又若暗中伺人的怪兽。因为喜欢自然,所以又特别喜欢旅游,他曾经一个人开着车在欧洲旅行。在《假如我有九条命》中,他说,“第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多看他人,多阅他乡。不但可以认识世界,亦可以认识自己……我所以为的,却是驾车长征,去看天涯海角。”骨子里的浪漫情怀和感性特质让他的作品有了不同的温度。
他写父亲的那顶帽子,甚是感人。父亲生前的遗物,不经意间被找出,然后拿来戴在头上,感觉还有父亲的气息,特别温暖。而这顶帽子让他想到父亲生前自己没有好好尽孝,没能晨昏定省,充满自责。及至帽子丢失,更加惋惜。相对来说,写母亲的作品更充满温情,尤其是那首令人过目不忘的《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结束
第一次,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又一遍
回荡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他和妻子范我存鹣鲽情深,携手六十余载。有很多人在五十岁后就极少有作品问世。但余光中一生笔耕不辍,像深井的水一样源源不断,与他妻子密不可分。人们说范我存是那个“护井的人”。两人都经历战乱流亡,都曾在四川和南京生活过。平时在家说的就是四川话。有一次余光中到四川演讲,开口说四川话,台下一片愕然。他在晚年曾经给妻子写过这样的一首诗:
烛啊,越烧越短
夜啊,越熬越长
最后的一阵黑风吹过
哪一根会先熄呢
曳着白烟 剩下另一根流着热泪
最好一口气同时吹熄
网上有一张今年十月份余光中九十岁的照片,在众人面前他深深的亲吻妻子。
他们共同孕育四个女儿,分别叫珊珊,幼珊,佩珊,季珊,“连起来就是一个珊瑚礁”。在《我的四个假想敌》中,他以幽默诙谐的语言写出一个带着小小私心的专制爱女的父亲,想到自己的安琪儿被那些心怀鬼胎的坏小子骗走,就像树上结的果实被人偷去,有一些失落和无奈,但也不乏豁达和平和。他在写给孩子的信里说,“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你在别人面前露出谄媚的笑脸,我会羞愧的掩面而泣”。四个女儿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都非常优秀。
电影《他们在岛屿写作》,有一个场景是余光中站在自己的作品前,那不止是著作等身,他的作品已远远超过他的身高。“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可这又怎样?虽肉体已去,但他已逍遥的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像庄子一样,留待后人回味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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