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列传（四）
张衡博物馆
思念九州风俗独特啊，随从蓐收起身前往。忽然神化如同蝉蜕啊，与精纯之气结伴为友。穿越白门向东奔驰啊，经过云台行走在中土。横渡潺湲的弱水啊，逗留在华阴的湍渚。呼叫河伯清理渡口啊，划龙舟渡我过去。正值黄帝升天未归啊，怅然徘徊止步。在河畔林下休息啊，赞美《关雎》告诫女子的话语。黄帝神灵返回询问啊，探求天道应往哪里。
回答道：“相信近代怀疑远古啊，《六经》缺失没有记载。神道不明难以详察啊，谁能谋划又该追随谁？牛哀生病变身为虎啊，遇至其兄也会吃掉。蜀王鳖令死后尸体丢失了啊，复活后得以传递帝位。人的死生错杂不齐啊，主管性命的司命神也不明晰。窦太后曾经哀号在前往代国的路上啊，可后来子孙当位世代昌盛。王皇后在汉朝宫廷中恣意奢侈啊，最后却含忧而死没有后人。都尉颜驷当年眉毛花白老在郎署啊，过了三代才遇到汉武大帝。董贤弱冠就担任了大司马啊，虽有天子墓穴却死无葬身之地。吉凶互为因果啊，经常反复无常没有定数。叔孙豹因做梦而喜欢竖牛啊，竖牛却占有叔孙豹的家室并幽禁了他。晋文公多么怨恨勃鞮啊，勃鞮却向晋文公告密使晋国安定。他们这样的通达之人都不明白喜好厌恶啊，爱宠昏惑不明的人又怎能分清？秦始皇根据图谶内容防备胡人啊，最后却亡于内部的胡亥。周犨（音chōu，抽）夫妇躲避归还车子啊，却碰到妻子在车下产子取名为“车子”。梓慎裨灶本是通晓天道的人啊，可是占卜灾害时却不应验。梁国老人担忧黎丘山鬼啊，他却把儿子误当成鬼而杀掉。亲眼所见都不能识别啊，幽隐晦暗之事怎能相信。不要被世俗所累使己忧愁啊，忧愁过多只会生病。苍天所见非常明察啊，总是辅助仁德之人。商汤斋戒洁身祈祷苍天啊，蒙受大福拯救百姓。宋景公三次谋虑为治理国家啊，使荧惑感动迁徙到其它地方。魏颗诚信顺从事理啊，鬼绊杜回帮助他打败秦国。皋陶行为高尚涵养德操啊，因德高后人受封于英六两国。桑树枝末寄生的植物啊，秋天百草凋落它却独自生长。不说话就是不应答啊，又能前往何处永不返回？何不远走高飞播扬名声啊，谁说时机可以等待！”
仰首举目远眺啊，神魂怅惘若失孤独无伴。中国风俗如此狭隘啊，我要去北方遍处周游。行走在硙硙的积冰之上啊，清泉寒凝闭塞不流。寒风凄厉长久不息啊，风声呼啸掠过山峰。神兽玄武缩在壳中啊，腾蛇蜷曲畏缩缠绕。江河结冰鱼鳞竦立啊，鸟栖寒枝站立不住。坐在极阴之地的暗室中啊，叹息哭泣抽泣愁思更浓。埋怨高阳选择的居处啊，指责颛顼居住的北方。往来四方边远之地就像往来穿梭啊，北方之地哪里超越了他处？眼望北极寒冰覆盖的山峰啊，放开我的马缰奔向不周山。狂风迅猛送我前行啊，顺风飞驰不加控制。飞驰进入深深的洞穴啊，马蹄击打着辽阔的大地。经过阴森的地方倍感寂寞啊，怜悯坟羊潜入地下如此之深！
在地底追随混沌的元气啊，无形的元气向上飘浮。驰出右方密山的幽暗荒野啊，不知道小路经由哪里。让烛龙举起火炬啊，经过钟山后中途休息。瞻望瑶溪红色的高崖啊，凭吊被杀的祖江。在银台访问西王母啊，进食玉芝用来充饥。西王母因我到来而欢悦啊，却责怪我走得太慢。载上太华山上的玉女啊，又召来洛水女神宓妃。她们全都美丽妩媚啊，再加上含情的眼睛和淡扫的蛾眉。轻舒纤纤细腰啊，飞扬色彩斑斓的衣衫。朱唇微启莞尔微笑啊，容颜焕发光彩照人。赠给我环琨玉佩和美玉香缨啊，又送我各色缯绮以表明心意。虽然容貌美艳所赠丰厚啊，我却志向浩荡并不欢喜。玉女因不被收纳悲伤啊，一起咏读诗句清音歌唱。
歌中唱道：“天地之间烟云缭绕啊，百花争艳竞相开放。鹤颈相依彼唱此和啊，雎鸠水鸟关关和鸣。姣姣处女心恋君子啊，心神慌乱魂不守舍。为何善良贤明的君子啊，却这么快就把我忘记。”
想要应答却不得闲暇啊，整理车驾急速行驰。瞻望高高的昆仑山啊，面临黄河转弯处大水洋洋。灵龟伏底背负河中高地啊，螭龙横卧飞架桥梁。登上阆风山旁的曾城啊，用不死树架支撑为床。把玉树花朵碾碎作为食物啊，酌取白水作为琼浆。让巫咸为我占梦啊，占得卦辞非常吉祥。禾穗低垂眷恋根系啊，你要思归你的故乡。和静自安顺应时俗啊，暂且莫离纯美的居庐。
告诉众人早点相会啊，全都恭敬前来迎我。雷神丰隆霹雳声震天庭啊，电神列缺照亮夜空。云神施法聚集乌云啊，暴雨倾盆击打路面。金玉雕饰的车上树起华盖啊，驯服应龙受我驾驭。百神簇拥跟随身后啊，聚集车骑罗星棋布。提起衣襟袖登上车辆啊，摇动长剑高低起伏。高冠耸立映照车盖啊，佩饰繁盛光采熠熠。仆夫庄敬挥舞马鞭啊，八龙驾车高驰飞腾。以大气为旗旋转天际啊，霓虹旗帜随风飘扬。站立凭栏远眺啊，内心焦热如同汤滚。羡慕天都光明灿烂啊，为何迷恋故土忘记返回。左面青龙举起灵芝形车盖啊，右面白虎执掌发令的铜铃。前面朱雀高举羽旄啊，委任玄冥为水衡。告诉风神箕伯收敛狂风啊，拂除混浊之气后天宇澄清。摇曳云旗迎风飘扬啊，玉饰车铃叮叮鸣响。腾上白云飞向远方啊，凭借游气任意飘浮。缓缓向前飞行啊，火花闪烁显扬灵光。叫人打开天堂的大门啊，想到琼宫朝拜天帝。聆听多次奏响《广乐》啊，神情舒展其乐融融。通过乐声考察国家治乱啊，在开始时就能预测终结。忧思放纵游乐不知满足啊，担心欢乐离去悲哀来临。素女拨弦余音袅袅啊，乐师大容吟起歌声。防止过度逸乐宁静心志啊，趁我尚有闲暇还要翱翔。离开了肃穆的紫宫啊，来到高高的太微室下。命令王良执鞭驾车啊，穿过高耸的天阁。站在密密的罔车星边啊，前往茫茫的青林中射猎。用力拉弯威弧啊，射杀嶓冢山上的封狼。观看在北落边的壁垒啊，敲起咚咚的河鼓。乘着天潢星浮游啊，渡过汤汤的云汉天河。凭依招摇摄提星宿随时节回转啊，观察日月二纪五纬星连绵运行。高扬自恣疏落连绵曲折啊，星宿众多天象纷纭。飞驰不停若有若无啊，星宿分散连绵幽深往复摇荡。驾乘轰然如震雷啊，玩戏惊天闪电。在天高处逾越元气啊，穿过日月倒影高起。空廓广大无边无际啊，我现在已经游遍天外。凭依开阳星俯视啊，下面是缈远的故乡。
离乡孤处劳心费神啊，内心忧郁思回家乡。神魂萦绕频频回望啊，马倚车辕原地徘徊。虽然遨游四方苟且偷乐啊，又怎能消除心中的思念。出了天门啊顺天路降下，乘着疾风啊在天空中驰骋。云朵飘飘啊萦绕我的车轮，疾风飒飒啊吹掠我画有鸟隼的旗帜。缤纷连绵啊昏暗朦胧，倏忽之间啊恍恍惚惚回到故乡。
收敛往日的游乐啊，卷起放纵的远游之心。整理我从前婆娑的衣服啊，带上我长长的玉佩。光彩鲜明灿烂夺目啊，衣饰色彩缤纷随风轻扬。驾驭六艺宝车啊，遨游在道德林中。编结五经为罗网啊，驱遣儒墨学术为猎物。把玩阴阳变化之术啊，吟咏《雅》《颂》的美好德音。赞美曾子《归耕》的孝道啊，仰慕大舜躬耕历山。我天天恭敬不存二心啊，服侍礼义坚持终始。每天忧伤戒惧自省减少过失啊，担心我的修养不能日日精进。如果我内心是正直的啊，没有人了解我不会惭愧。默默无为志向专一啊，我与仁义优游逍遥。不出家门尽知天下事啊，何必远游饱受苦劳。
总结全文说：
天长地久无穷岁月不再停留，等待黄河水再清心怀忧愁。希望凭远游聊以自娱，上天入地无常路游尽上下四方。纵马驰骋腾跃天空远离世俗，飘然若神尽情遨游快我心意。天不可高升仙人稀少，《柏舟》诗中说忧心忡忡不忍远飞。赤松子和王子乔两位仙人，高踞天上凡人谁能依附？只能是精魂系结神游天宇心灵相遇。挽回远游情志追随玄圣之道，获我所求清静无为又有何思虑！
永和初年，张衡出京担任河间国国相。当时的国王骄奢淫逸，不遵守法度；当地又多豪强，共同违法不轨。张衡到任后，整顿法度，暗中调查奸党姓名，一时间全部收捕，上下顿时肃然，被称赞为治理有方。张衡任职三年，上书请求退休，被征召封为尚书。他在134年去世，享年六十二岁。
张衡著有《周官训诂》，崔瑗认为与其他儒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又想继承孔子之后，为《易经》彖辞、象辞，补齐遗漏，可惜生前没有完成。张衡所著述的诗、赋、铭、七言诗、《灵宪》《应间》《七辩》《巡诰》《悬图》，共计三十二篇。
永初年间，当时的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騊駼等人在东观著述，整理《汉记》，结合古代典籍整理汉家礼仪，奏请汉安帝让张衡参与。不幸这些儒者先后辞世，张衡对他们的过早离世深感惋惜，也想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在张衡担任侍中后，他奏请汉安帝，让自己在东观安心著述，整理古文典籍，竭尽全力，补充完整。又逐条列出司马迁、班固撰写的著作与历史典籍有矛盾的地方十多处。张衡认为，《王莽传》中应该只记录王莽篡汉，至于为王莽编写纪年，记载王莽执政期间的灾祥，应该放入《元后本纪中》。他还说，更始皇帝继位并没有异议，光武皇帝曾担任过刘玄的部将，后来才继位为皇帝，更始帝应该也有纪年，要放在建武纪年前面。奏书呈上后，汉安帝没有采纳。张衡后来的著述，大多都没有保留，当时的人们非常惋惜。
论曰：崔瑗称赞张衡说：“他的数术穷尽天地，他的发明制造极尽造化”。这话可以称得上恰如其分啊！张衡以天地两仪为法式，制造出“浑天仪”，观察天地，无所不包，拥有多么高的智慧。张衡精研妙思，制造“地动仪”，时至今日，人们仍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张衡的智慧，洞察天地之玄妙，精思幽微，超乎常人。《礼记》中说：“德成为上，艺成为下。”从张衡的精思妙想，怎能仅从“术”来解释呢？“德”又何尝不高尚呢！
赞曰：三才理通，人灵多蔽。近推形筭，远抽深滞。不有玄虑，孰能昭晰？
纪念张衡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9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十八）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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