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奇谈 · 第二话：红卫兵之死

边城奇谈 · 第二话：红卫兵之死

老王家的老房子在整个南义上了岁数的人中那可算是人尽皆知，但只要略小几辈的人你对他提起老王家的屋子八成都不会有人听说过，为啥？那屋子，至今都是老一辈人口中的忌讳，说不出，也问不得，更别说是在这种改革开放崇仰科学打倒迷信智能设备满天飞的新时代里，你要是跟年轻人提起这事，人家不仅能把这事当笑话听，还得笑话你是个老迷信。

我奶奶说，那老王家的人也不知道留没留下个后（人），要是留下了后，那多半是他们祖上的造化，要是后都没留下，定是那他家那晦气的老房子惹得祸。

说白了，就是那老王家因为那晦气房子闹得怕是连他那一脉的人都死绝了！

啥房子这么厉害？扯犊子呢？你还真别不信，这事啊，还得从解放前说起。

大杨树坟圈子，至少，我奶奶那一辈的人都这么叫，位于小鹤立河西北支流的北岸，据说是在清末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有了，几乎和这城市的历史一样长，当年鹤城还是个小镇时因为发现了矿脉就有先人到这鹤立河旁定居，鹤立河边有一大片杨树林，林叶繁盛，就连日头当午的时候，林子里也是密不见光，起先可能只有几座孤坟野冢，但随着民国年间，关外大量人员因饥荒战乱闯关东到土地肥得流油的东北安家，后又随着日本人侵华，伪满洲国建立，在这鹤立河两岸定居的人也是愈来愈多，杨树林里的孤坟野冢也发展成了碑石林立的“大杨树坟圈子”。

解放后的前几年，这坟圈子周围的地区竟然肆虐起一种怪病，发病症状是患病者整个人的身体居然像蛇一样往一起卷，一边卷着一边嘴里还骂着胡话，那躯体扭曲的程度十分瘆人，里面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外面的人都能听到，简直不像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逸阳也曾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时还不懂这是什么病，只记得那人身体呈“O”型往一起卷曲抽搐，眼睛翻着眼白，嘴里还吐着白沫，那人的姓名逸阳不便透露，但只能告诉你那次我回家吓得哭嚎了好几天。

懂得人都知道，这病在我们家那片俗名叫“勾勾病”，但学名是什么我至今都不清楚，是一种偏门怪僻的邪病怪病。

起先发病的只有一两户人家，但没过多久，以坟圈子为圆心的周围几十户人家都开始出现这种邪病，而且一发病就是折腾个几天几夜的，虽然没有人因此致死，但是已有不少上了岁数的患病者因此折断了肋条骨，那时候不像现在，医疗条件和科技条件都发达，要是赶现在您要是得了这病早打个的上医院了，就算不上医院，拿手机随手百度下也能查到些应急措施。

患病的老百姓排着队去了医院，人家大夫摆摆手，这不是我们西医能治得了的。

那时候也是刚解放，而这鹤城地理位置又偏又远，过条河就到俄罗斯了，在当地老百姓里，崇尚马列的赛先生（科学）远不及封建迷信深入人心，既然这医院都管不了，那就只能找个半仙儿看看了。

那半仙儿是我们这片儿孙瘸子的爷爷，他们家世代都是信萨满教做巫医法事的，到孙瘸子这一辈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孙瘸子这辈因贪图小利也是声名狼藉，但他爷爷却是德高望重，老爷子从清末一直活到了改革开放前，是南义这旮沓地方为数不多的大寿星，若不是文革时红卫兵抄四旧闹得，恐怕再多活个十几年也不成问题，当然这都是后话。

老爷子站在坟圈子边一看，摇了摇头，说是这病开什么土方子都没用，这么多户人家得邪病，八成是黄皮子窝座在了坟头里，蛇窝落在了野塚上，这黄皮子在百牲中精灵之气不亚于猿鹤，但生性诡异狡诈，再和人的坟头尸体犯冲，这坟地周围的人家要是不得怪病那才邪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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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寻救命之方，孙老爷子道：“只有将这数倾坟头连根拔起迁走，再建学校集市等兴盛去处，借孩童的纯贞阳气方可镇住这盘踞在杨树林里百年不散的阴魂鬼魅。”

东北这片多属移民，对于迁坟这一传统不像关外地区忌讳、说法那么多，再加上这坟圈子里大多都是伪满洲时期因战乱、采矿被乱葬在这里的无名野尸，所以有家人葬在这里的人家直接就蔫不做声的把自家的坟迁走了，剩下大片无主孤坟那可就没人愿意动了，因为都知道这些坟冢是那兵荒马乱时候乱葬在这里的，死得要多冤有多冤，真就是谁动了谁晦气。

但不动也不行，这大范围传播的怪病迟迟不见好转，然而有道是老百姓不愿动的东西，这当官的就要为百姓做主了。

于是，几十户人家闹到了市政府，要求拔坟地、建学校，那时候的政府不比现在的拖拖拉拉不作为，都是毛主席红旗下的好苗子，人民的声音一到，哪有不去办的？为了安抚人心顺从民意，当下派了好几个工程队和生产队呼呼啦啦地开进了大杨树坟圈子。

正所谓人定胜天，在大跃进喊得震天响的号子下，锹起坟平，锯横树倒，很快，原本几百年密不见光的杨树林一下子成了块平地，听我奶奶说光是那些被从土中拖出的的尸骨就拉走了好几辆解放大卡车，事已至此，天又知道这坟场里百年间到底埋葬了多少人。

很快，平地起高楼，这大杨树坟圈子先是变成了一马平川，然后又在上面建起了一座学校，而这学校，也正是逸阳童稚时的母校——新曙光小学。

果不其然，自从这荒坟被启走，学校建成后，已经扩散至百十户人家的“勾勾怪病”居然也渐渐消失，一时间，孙老爷子的名声在民众间传成神了，而新曙光小学也成了这一地区孩子上学的不二之选。

但这百年之久的坟地岂能是你说全启走就能全启走的，在这亢当的土层之下，到底还有多少深深埋藏的枯骨烂尸就未尽可知了。

常言道，这人都爱扎堆，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引人来，学校就更是如此，自新曙光小学建成后，孩童甚多，人气兴旺，学校周边那些原本属于老坟场范围内的荒地也渐渐吸引人们来此盖房定居，谁也都不嫌这里晦气，更不会在乎这地底下原本有什么了。

而老王家这一户，便是如此。

在新曙光小学围墙的东头，老王家把房子盖在了紧挨着学校围墙的地方，圈好篱笆圈好院，这新屋子算是差不多完工了，可要彻底完工还得是在搭好炉子之后，这东北的炉子都建在屋子里，连着火墙，火墙那一边是火炕，而东北人信灶王爷的也颇多，这炉子搭好后还得有个祭拜灶王爷的仪式，虽说是已经解放了，但这些老传统依然像树根一样深扎在人心里。

这搭炉子吧，需要用黄土，凝得住，结实抗烧，要得黄土就得上山去挖，但极其晦气的是，老王家当家的大儿子上山挖黄土时居然挖到了半具人的骸骨，这骸骨的死相很惨，骷髅上还穿着两个弹洞，八成是当年被日本鬼子屠杀掉然后烂在这山野里的。

按说这种在死人旁边挖出来的黄土就不能要了，更别说这种死相极惨抛尸荒野的死人，可老王家的大儿子是个刚成家没多久的年轻后生，也不知是不信这套还是懒得再挖新土，就直接把这黄土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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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不知道这事，直接和儿子两人就用这黄土把炉子搭好了，新房子刚成，爷俩和家里其他几口只顾着喝酒庆祝，也把祭灶王爷这事给忘到脑袋后去了。

这没拜灶王爷也就罢了，你用这死人边上的黄土搭炉子生火做饭那可是一大忌啊！别说迷不迷信的问题，就是让现在相信科学相信知识的你天天守着这种炉子过日子你也不能干啊。

知道这个事的人都来劝老王，叫他们把炉子扒了重搭一个，但老王家的人也根本不在乎，这炉子都搭好了，又不是冒黑烟又不是烧不旺的，凭啥要费力气扒了再搭？而且人家这一家也这么过上了，小日子还挺圆满，时间一长，这原本晦气的丑事反而成了这一家人炫耀的资本，惹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这件事，老王家人气盛嘴硬爱卖弄，都说是连野鬼都惧怕他们一家不敢来惹祸造次。

但这凡事都有个限度，我们常说对鬼神这事要敬而远之，我们虽不需要相信鬼神之说，但也没必要骑在人家脖子顶上拉屎吧？这时间一长，老王家的消停日子终于走向终结，而那祸事，才刚刚开始。

入住新房后的第一年，从山上挖来黄土的老王家大儿子，在大马路上被卷进解放卡车下面轧死了。

同年冬天，老王家的大儿媳妇不知去向，有人说是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守不了活寡跑了。

第二年年初，老王家的小女儿被人贩子拐跑了，生死不明，再也没寻回来。

痛失儿女的老王媳妇当时坐地就疯了，发疯时就指着院子里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你们他妈离我们家远点！你们他妈离我们家远点！”

老王根本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媳妇一发疯，他就酗酒，喝多了就打他媳妇，他越打他媳妇就骂得越起劲，骂得越毛骨悚然，因为他媳妇骂得从来不是他本人，而是指着门外的某个地方，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似的。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老王媳妇趁着老王又一次喝多，用自己腰间的麻布绳吊在房梁上，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据说至死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门外。

至此，不到三年时间，原本人丁兴旺的老王家只剩下了当家者老王一人，一向飞扬跋扈的老王终于相信了这其中必有鬼怪，便想请半仙来做法事破除异端，可是找了几个半仙来都不济事，那些半仙来了之后一看房子的风水都直摆手，都说帮不了他，老王没辙，只得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孙老爷子。

那孙老爷子到了一看，便知这房子里晦气不浅，几次逼问后才从老王嘴里得知了这房子在建成的过程中更多细节。

原来不只是屋子里这座死人土搭成的炉子，早在老王家盖房子圈院子时，为了让自家院子圈的地方大一点，老王家不惜和左右也在建房子的邻居争夺原本均分好的地盘，为此老王甚至还和大儿子对邻居家大打出手了一回。

但殊不知，正是多圈进来的这一块地方，却是这一切冤孽的根本。

原来就在这从邻居手中抢过来的小块地皮之下，竟然埋着三座叠压坟塚，所谓叠压坟冢，就是在一个地方，早年间先深埋了一具遗体，后随岁月流逝，坟头被风蚀消平，而后人不知，又在其尸骨上再葬，如此往复，仅仅这方寸的土地下面居然堆堆叠叠地埋着三层尸骸！

老王自然不信，便和人挥铲下挖，才不过半丈，一节白骨就露了出来，老王这才生畏，连忙拜倒在孙老爷子面前，但孙老爷子只是摇头自言道：“正所谓自作孽而不可活也，一来你为了占方寸大的便宜平白抢了邻家的土地，却反倒将人家的孽数一同劫来，二来你不敬鬼神，你挖走了死人身上的土，这是对死者的不敬，你用这土搭来炉子生火做饭，这是对上苍的不敬，你对邻里炫耀卖弄此事，则是对人不敬，对己不敬，这房子中的积怨已经不是人力能及的了，你自己闯下的孽数能否度过还看你自己的造化。”

而已经子尽妻亡的老王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只得收拾些仅剩的家当，自顾自地弃屋而去，远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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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房子虽然空了下来，但房子周围的邻舍却不得安生，曾有人传言每当深夜便见这院子里好像有些许人影攒动，而且还时有脚步声和怪声传出来。由此，王家老房闹鬼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南义，而这老王家的弃屋也再没人愿意靠近半步，更别说有新户进去居住了，就连旁边的邻户因为深知这房子里积郁了多少人命怨气也都渐渐搬走了。

打那以后，老王家的屋子，算是彻底废弃了下来。

老王家的事就先说到这里，因为往后再没听说过关于这户人家的一点音信，那老王远走他乡后是生是死无人知晓，至于他有没有逃离自己老房的厄运诅咒留下后代就更是另当别论了，但这幢弃屋的接下来长达半个世纪的诡异怪事，才要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