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买来了几只红薯,清洗之后放上蒸笼的瞬间,我恍然看到了妈妈的那双手,而蒸笼旁边惦着脚尖等待的是儿时的自己.
在那从前慢的年代里,美食也单纯.从田里扒出来一只红薯,生起一堆野火,把红薯埋在中间,不一会儿的功夫,红薯独特的醇香从野火中升腾抵达鼻间,拿出来捏一捏,软软的,就知道红薯熟了,可以享用了.咬上一口,热腾腾,软软糯糯,红薯纯朴的甘甜在唇齿间流转,身心都得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一口一口享受着自然的馈赠,内心溢满感恩和幸福.
后来,离开了家乡,再也没吃过到那样的红薯.再后来,离开了祖国,还记得在异国他乡的超市里第一次偶遇红薯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对于,红薯,童年里我给予它的时间,关爱和情感远远超过对大多数人.如何育苗,如何扦插.如何施肥,如何收获,如何清洗,如何加工,粉面要掰成多大的块晾晒,粉条结冻之后要在几更天起床翻面,怎样挂粉条,晒干的粉条如何保存,关于红薯,以及与红薯有关的一切的一切,我了然于胸.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万千红薯中的一只,又或者,确切地说,我是一个被红薯驯养的人.
在欧洲的十年里,每每到了冬天就特别奢望能吃上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于是自己学会了用烤箱做,但是那味道,终究不能和记忆里的烤红薯相提并论.一是红薯本身的差异,我爱的那只红薯受故乡的土壤和故乡的水的滋养,透过它我能闻到秋天红薯田里阳光的味道,听到红薯叶下蝈蝈的歌唱,我能感受到自己赤着的双脚在泥土里的快活.可是,买到的红薯却只是一只红薯,一只红薯而已. 二是柴火与烤箱的差异,田间随意拾捡搜集的枯草野禾,自带味道各异的清香,燃烧起来霹雳吧啦的和着自然里各种虫鸟的歌唱,自是一曲绝响.各种植物的清香在野火中升腾,一点点熏润与红薯固有的甘甜完美结合,形成了那样的烤红薯它极为丰富的味道,口感也格外的轻盈.
后来,我意识到,此后余生纵然可以吃到各式各样的烤红薯,只是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烤红薯了,那样的烤红薯只存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天地间,这是件让人伤感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有那样的红薯在我的记忆里永生,有那样的一种味道在我的心田流转回旋,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和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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