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飘扬的鹅毛
手术室里。
滋啦、滋啦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
半分钟前麻醉师在我背后的大椎上不声不响地打了一针,冰凉的液体缓缓注入了骨髓,全身冰冷。
我打了个寒颤,我问医生会痛吗?医生说: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不过,打了麻药,手术不痛,麻药醒后会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点点头,似乎很困,感觉要睡过去。但我不能,我怕这一睡不醒,从小我就很怕死,害怕死了以后没有灵魂,没有思想。
有时候,会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该怎么办?似乎活着的人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三个月的时候,B超医生告诉我宫内有两个孕囊,我开心地告诉家人还有所有关心我的亲朋好友。
一个高龄产妇,备孕五年,中年得子,喜出望外。
在忐忑和不安中终于迎来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然而,瓜熟了蒂还不落,于是,住进了产房,签字手术。
我妈和老公在手术室外焦虑地等待。
八个月的时候,我们在商场买了很多婴儿衣服、纸尿裤、澡盆,常常因为要买女孩的还是男孩的而争论不休,但大部分都依了我,因为我喜欢女孩,他喜欢男孩,觉得男孩可以狠狠地教育,我却觉得女孩是妈妈的小棉袄。
我终于要睡过去了,扛不住。麻药真是厉害,不知道谁发明的。
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清晰地听到刀片在肚皮上一层一层地割,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麻醉师在身后的耳朵边说着催眠的话,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快,叫主任过来”
“不行,赶紧叫副院长过来”
我看到医生慌乱的身影,听到急促的声音。我不知道蓝色床单盖住的下身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想看一下,但是很困。
不一会儿,手术室里更加嘈杂,人也多了,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我松了一口气。
然而,医生们更慌乱了,似乎推了一个机器过来,听到门口医生找家属签字,隐约听到“血栓”两字,我努力睁开眼,模糊看到盖在身上的蓝色床单已经变成深红色,地上一摊血。
我要死了,我第一个念头是这么想的。
我的眼角突然涌出了两行眼泪。一直流到耳根,冰冷。
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怎么舍得死去?我的手很冷,不停地在打抖,眼皮蒙了一层霜再也睁不开。
医生们陆续离开,我妈和老公从手术正门冲进来,哭天喊地,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公这么哭过,记得谈恋爱的时候,差点分手,那时,他哭过一次,但没有哭出声音,我当时心软了,觉得一个男人这么为我哭是值得嫁的,如今,在我死去的那一刻,他哭得撕心裂肺,就像小时候,山里的公牛看到母牛掉下悬崖,嚎啕大哭,“嗷、嗷”的声音震彻山谷,久久回荡。
我的灵魂已经飘离了肉体,我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我想伸手去拉,但捕捉到的都是空气。
我想去看看刚出生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着急地想出门,但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老公太痴情了,他还一个劲地趴在我身上哭,怎么不给我盖个被子呢,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他仍然舍不得把我推去太平间。
他知道,如果下去了,我们将永远地分开。我心疼地看着他,今后他得一个人还房贷了。
我妈刚冲进来时就晕倒了,医正们生在抢救。我的额头冒出细汗,但我却无能为力。
我左思右想,悄悄出门左转,我去寻找我的宝宝,我回到我住院时的病房,哇,他们的小手上有我的名字,我开心地想抱。可是,捞起来的是空气。
两个胖嘟嘟的笑脸在朝我笑,难道他们可以看见我?都说刚出生的孩子有天眼,可以看见来自第三世界属于灵魂的东西,看来是真的。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竟然一男一女,龙凤胎!我开心地合不拢嘴,连空气都是甜的。他们身上还有我的血迹,护士都还没来得及清洗。
我一直坐在床边不肯离去。
我听到隔壁床两个孕妇在议论我的宝宝,说如此可爱,刚出生就没了妈,真是可怜,如此云云,一个突然就簌簌流泪,她一会就要进手术室,剖腹产,她老公一直在旁边安慰,腿却不停地抖,毕竟隔壁床已经死了。
老公头发凌乱,泪眼模糊地走进了病房,耷拉着脑袋。也许我的尸体已经运走了。他看起来如此憔悴。
他轻轻地抱起女宝宝,亲了又亲,他知道,这个是我喜欢的。幸好当初男孩衣服、女孩衣服都买了。
三天以后,宝宝们都出院了。可我却不能与他们同行回家,我的灵魂一直在医院飘忽,我在等谁呢,不知道。
很多人说,头顶有神灵,地下有灵魂,我很想回家。带着灵魂。
没有车,跋山涉水,终于到家了。我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家,我的拖鞋、我的衣服都已经不在了。家具依旧,这些都是装修新房时,我花了几个月时间东跑西跑精心购买的,卧室的婚纱照还依旧挂着,只是蒙上了一层灰,我那时九十斤不到......
宝宝们在地上会爬了,长出了两个小门牙,我朝他们笑,我张开双手,我想抱抱他们,然而,他们已经看不见我了。我失望地看着陌生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我着急地等待老公下班回来,我想知道,这个陌生女人到底是谁。深夜十点了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曾经不是滴酒不沾吗?如今也会酗酒了。生活把他折磨成这样,我什么也做不了。
陌生女人说着她的家乡话,原来是老公老家人。她把老公扶进房间,一边脱衣服,一边都囊着叫他不要喝酒。老公一把把她拉到床上亲吻着,嘴里叫着我的名字。
我的心一震。
图片来自网络我变成了一只蝴蝶,在卧室的空中盘旋。陌生女人拿来一把扫把。
“啪”。蝴蝶掉落。
一道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刺眼。
我缓缓睁开眼,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不是早已走了吗?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醒了?”我妈坐在我旁边。
“老婆,终于醒了?”老公眼里似乎还挂着泪。
医院的走廊地传来熟悉的声音,朋友们都来看我了。我看着床边的两个宝宝,他们睡得如此慵懒。
原来麻醉睡觉以后竟是梦一场。我如此真实地死过一回。可我依然觉得我现在飘荡的是灵魂。
end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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