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如何变得功利的？

很多年前，我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也认为过程比结果重要，也曾遥望过诗与远方，也像很多文人墨客一样，鄙视过用梦想换金钱的行为，我也把“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天天挂在嘴边、印在心头，告诫自己要以一个傲立世间的自由者心态，只写自己想写的文字，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求别人的认可，也不为别人的笑脸，不过问巷井琐事，只求活在诗酒之中。

显然，这是很多年前。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大约是从患病以后。人在疾病面前，真的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疾病不仅会拨开你的层层衣物，更会拨开你的层层皮肉，让你最脆弱的心裸露在外，你所有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豪言壮志，在那时都会变成一个弱小的孩子，蜷缩着身子只觉得自己羞愧无比。

我记得我最苦涩的泪水，不是高考失利时对人生的绝望，不是被人抛弃在寒风中怎么也叫不回头的伤心，而是我去看病时，大夫给我开的将近1000块钱但却只够喝一周的药。当时我还没有工作，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这药钱，我确实付不起。所有痛苦的感觉都能过去，所有痛彻心扉的失恋也都有时间治愈，人不会被伤心、害怕、焦虑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饿死，但真的会被再简单不过、却再现实不过的缺钱饿死。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人们口中那种“功利”的人，我做什么事情都开始考虑结果、考虑价值，我可以为了工资而写一些我觉得很屎但老板觉得极好的东西，我可以为了外快而做我不喜欢的工作，我甚至可以“有目的”的去认识一些人、去“计划”一些事，去做一个我曾经甚为唾弃的人。我还因此有了一些可笑的坏毛病，比如看电视看到主角的衣服就先想天啊这个要多少钱，比如快递盒从来不扔甚至不当垃圾箱，而是要压扁了拿回家去卖。我没有刻意的做这些事情，而是“功利心”已经渐渐成为了我的习性，印刻在我的骨子里。

人为什么会变成自己曾经唾弃的人，是因为现实。我需要钱，这就是现实。当人患病后，你会发现，所有的安慰与鼓励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只有金钱才能给你真正的支持，它可以让你买药、让你看病，让你在身体万分痛苦的时候，还能怀有被治愈的希望。尤其在父母愈加年迈的如今，钱会给予我极大的安全感，它可以让我在任何意外情况出现的时候，能够拿出来救命。但是这些，诗与远方做不到，你的高傲和洒脱做不到。

你会发现，“做自己”、“跟着感觉走”、“随心所欲”、“活在当下”这些词，你都已经很难再说出口，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有条件的，它们虽然看似清高，但其实都是衔着“金勺子”出世的。莲花之所以能出淤泥而不染，是因为藕根为它承担了所有的污秽。

其实，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因为看到米格格那篇《我努力赚钱，不是因为我爱钱》很有感触，有些人努力赚钱，是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好、更有尊严，让自己不被金钱所绊，但有些人努力赚钱，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并且活下去。或许这篇文章应该叫“我是如何变得功利的”，但我私以为，在诸多被人称为“功利”的人中，虽然不乏一些虚荣之人，却也会有很多如我一样是被生活所困。

记得两个月前，我跟几个朋友去逛街，朋友小A因为一条围巾的折扣问题跟服务员吵了起来，硬是说服务员不守信用，吵嚷着要服务员退还那几块钱。吵闹声吸引了一些人来，我们剩下几个朋友在那种情况下很是尴尬，另一个朋友小B说了一句“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像个小市民一样”，随后就把小A拉离了人群。后来，小A在饭桌上默默抽泣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我现在真的觉得钱好重要……”。就在这之前，小A老公自己创业的小公司刚刚失败，父亲又恰巧被查出绝症。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正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与小贩纠缠不清，有的人因为过分抠门而失去朋友因此只能踽踽独行，有的人总是因为眼前利益被骗你怎么说他他也不听，有的人放弃了曾经坚持很久的华丽梦想而混进市井，有的人因为机关算机而变得不再单纯甚至看上去有些狰狞，有的人谈恋爱结婚只求靠谱而已不再相信爱情。

你可以不赞同他们，可以否定他们，可以给他们一些合理化的建议，但请至少尊重他们，因为他们“功利”的背后，可能有对过去的后怕、有对现在的紧张、也有对未来的焦虑，他们可能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泪水与艰辛，他们或许是有缺点的，但却也是无奈的。

谁都想做自由飞翔的小鸟，但生活却把他们困成了家禽。他们要舍弃自己引以为傲的翅膀而改用双脚不停奔跑，他们要随时考虑不能吃得太胖也不能吃得太瘦，他们打的每一个鸣，都要衡量音量，他们下的每一个蛋，都要算计大小，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着且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