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笔的悲凉（童话）

灵悦轻歌/文

一支钢笔的悲凉（童话）

        我是一只钢笔。还没有被出售的时候，是装在一个锦盒里，乌黑、高贵、冷峻。金丝绒垫子 中间只留下了一个窄窄的床，我就安静的躺在那等着我的主人来欣赏我，带走我。

        终于，这一年的4月23日，世界读书日。下午文轩书店比平时热闹了许多，人头攒动，选书购书。这书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因为下午3点开始，书店里有6.8折的图书，吸引了很多家长和孩子，居然出现了排队到大街上的空前盛况。但是，我所在的柜子前依然那么冷清，冷清得令人沮丧。偶尔有人经过，都是为了转到对面的畅销书摊位上去。

        我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在这样的读书日，我都不能为读书人出点力。也没有谁来青睐我，那是多么悲哀的事。

        已经下午4点过了。阳光开始暗下去，起风了。我的心也悲凉起来。算了吧。今年估计也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要在这个高冷的盒子里呆多久呀。当然，和我一样遭冷遇的还有旁边的碳素墨水、蓝黑墨水。如今的人们都用签字笔嘛！谁，还会那么痴迷地用上钢笔呀。

        我低低地叹息一声。寂寞地，无奈地，准备再沉沉地睡去。

        在长长的睡梦中 ，我梦见自己被一个有识之士相中 ，并买走了。而且还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因为那个主人是喜好钢笔书法的。每天，我都能够在主人的亲手运作下，行走在干干净净的白纸上，写出一行一行美丽的文字。尤其是写了很多很多的诗，那些诗是古代的唐诗宋词，也有作者本人的诗歌。我好得意呀，能够找到一个与我如此志趣相投的人，欣赏我的笔锋，我的走势，我的一横一竖的神韵。有时，主人还会端详我完成的美丽作品，特别有力，特别婉转，特别文气秀雅，有时也特别大气磅礴。总之，我实在是太开心了。真的，在我们家族里面，大多数钢笔都没有用武之地，因为主人爱好硬笔书法，才能发挥我的作用 。真的不容易呀！

      一阵抖动，我醒了。原来我只是做着一个美梦而已。如果这个梦能够成真，这一生真够幸福。

        我正在陶醉中，听到“咣当”一声响，是楼上笔筒里的签字笔被客人抽出来一大把。它们不弄脏衣物和书本，客人毫不犹豫地买走了。那是一个小女孩，美丽端庄，抱着一大束签字笔和书，说道“我要用这一大束签字笔，把各科成绩都考得特别好。”

        我羡慕地想弄出点动静来，希望被谁发现我的美。但是，留给我的仍然又一声叹息。

        已经是下午5点过了，我有点绝望。此生我怎么变成钢笔了？为什么不是那些签字笔呢？如果我是那些签字笔，也是人们的宠儿吧。当然，听说签字笔的命运也会慢慢地凉下去，因为有电脑啊，人们都用电脑打字，很少人用笔。签字笔的主人，大多是学生、老师，他们是靠手写的。考试的时候也当然必须现场手写，所以它们还有自己的市场。也不知道再过些时候，是不是和我今天一样，或者比我们还冷清又悲凉。

        大概是我的叹息声，惊醒了旁边笔筒里的毛笔。它宽慰我说，“兄弟，你难过什么呀？再难过，再悲凉，没有我命运悲了吧？我是在多少年前，就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只能作为别人闲暇时，舞文弄墨的一点消遣。你，刚刚进入冷遇期，还不适应吧！我都这样默默过了几十年了。想当初，我也是人们的宠儿啊，无论是蝇头小楷，还是斗大汉字。无论是篆书草书，还是行书楷书。那时候，哪家的书房里，没有我的地盘呀！我当初都是最耀眼最贵气的，人们为了保护我，甚至还给我弄了一个笔架，每次我劳累之后都能清爽地洗个澡，干干净净挂着，另外还有几个伙伴陪着我呢，那墨纸砚就是我最好的陪衬，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孩子过生日， 朋友祝寿等等，还把我们作为上等礼物相送。即使用秃用残了，还会虔诚地把我们葬了，形成笔冢。如今，我们家也衰败了，什么待遇也没了。你呢，要有平常心。”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算是承认吧。

        毛笔又说，“唉，不过，我们还是要乐观一点，其实这些年，用毛笔的人，比前些年多，有人还是比较尊重传统文化，据说要传承，于是有些老者，有些闲人，他们没事儿，还用我们写几幅比较漂亮的毛笔字。你呢，命运还会好一点，你看现在也有很多人练硬笔书法，所以，你还是有市场的。”

        我幽幽地：“说真话，我也不奢望能够投身到一个硬笔书法名家里，我只要有一个人爱我，用我，让我能够发挥点作用，就不枉为钢笔了。”

        我和毛笔闲聊了几句，也无所事事的，各自沉默。

        书店要关门了，店员们都在收拾东西，有的正在关电脑，有的正在拿平板。

        我深深地明白，今天是4月23日，这么好的日子，都没人来选我，算彻底无望了。

        正在这时，进来了一位中年男士，慌忙走进我们，“啊，对不起，我要买一支钢笔。”

        店员一边收拾提包，“那你选吧。等你选好，我们就下班。”

        店员把我们这个柜台打开，指着柜台里的我们，这些都是钢笔，你喜欢什么价位的，你尽管拿吧。

        我心里在发抖。觉得自己的命运要改变了，终于等到了一个爱钢笔的人了。

        这位男士把我拿起来，问了价格，端详了一会儿，“这钢笔还行。”

        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主人，选我吗？选我吗？我能为你做好多好多的事，我一定能为你写出一手好的钢笔字。

        这个男士，端详了我一会，又把我放下。拿起旁边的金笔看了看，“这个更好，多少钱？”

        我失望极了，自己明明到了主人的手里，将要开始新的人生旅途，但却被放下。我们的命运就掌握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拿起，或是放下。

        正在我绝望中，这位男士又把金笔放下，再次拿起我，“还是这个适合一点，朴素自然大方，不张扬，通体黑色，比较低调，而且这个盒子也很美，送给我的夫人，正搭配她的端庄、典雅的性格。”

      他拧开盖，看看笔芯，看看吸墨管，“各方便都比较好，就这个了。”他决定买下来，顺便还把我旁边的红岩墨水买了一瓶，装好，给钱。拎着我们，往家里去。

        红岩墨水开心极了，不断的向我靠过来，“如果不是主人看中了你，估计也不会喜欢我，我也没办法跟你一样的发挥作用。谢谢你！”

        我很谦虚，“其实，没有我仍然有别的钢笔，你一样会发挥作用啊。他会买了钢笔，也会选中你的。”

        在欣喜聊天当中，终于到达了我们的新家。

        男士随便地把我们放到茶几上，“夫人，你要的钢笔我给你带回来了，还有一瓶墨水呢。”哦，原来不是这位男士喜欢我。

        接着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啊，你给我买回来了吗？我已经好几年没用钢笔了，只是我想要用钢笔慢慢的书写那些古诗词，要在那个线装本上写，所以我要一支钢笔才搭调。谢谢你能够给我买回来。”

        男士摇了摇头，没搭腔。

        说话间，女主人把我拿起来细细地看，然后就把温热水吸进我的胃，然后再吐出来，把我身体整个儿的温暖了一遍，再把那些水甩干。然后吸上满满的一管墨水。开始用我的笔喙在本子上写呀画呀。她写的第一个词是宁静，然后是安详，是诗词歌赋，慢生活。这些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么？要不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吧？我感觉，此生很幸运，终于找到了一个如此懂我的人呀。

        后来女主人真的每天把我拿起来，认真地擦拭，然后利用时间，写呀写呀，写了一些诗词歌赋，古典的，现代的，然后再仔细地看那些娟秀的字。嗯，我也很自豪，这些俊逸的字全都是我的功劳呀，现在想起我曾经做的那个梦。大梦成真了吗？

        可是，不幸的事儿终究发生了。

        主人用完后忘记了把我的笔帽旋紧，就放在桌上。我又不小心滚到地上。这电光火石之间，女主人的红裙子上溅了大大黑黑的一团。我惭愧地滚到桌子下面去了。女主人一声惊叫，没理我，赶紧去收拾她的红裙子。我知道自己闯大祸了，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不禁一声惨叫，但是主人没听见，我估计谁也不会听见。只见女主人赶紧把她的红裙子换掉，洗干净，但是又没洗干净，还有一点暗影，这都是我做的坏事呀。女主人原本满心欢喜的，但现在她有说不出的沮丧，虽然没有骂我，把衣服晾起，仍然把我找出来，看看我的嘴有点歪了，她扶正笔尖，随便在纸上画了画，“还能写，放着吧。可惜了我的裙子。”她把我的笔盖旋紧，放在茶几上的收纳篮里，和感冒药、小剪刀以及电视遥控器挤在一起。锦盒也不知道被扔到哪了。

        我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变化。

        第二天，女主人没有按照常规把我拿出来写字，我以为主人是太忙了，渴望着明天。

        又过了一天，主人似乎也没想起我。

        过了一个星期，我仍然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混杂在收纳篮里。

        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好。前些日子，主人是没有把我放在收纳篮里的，而是把我放在一个竹笔筒里，和那些签字笔一起的。

        我内心禁不住一阵凄凉，都是我自己干的坏事，谁叫我把女主人的裙子弄脏了嘛。你看她，如今拿回那么一大把签字笔。很明显，她是不要我了，她真的是不要我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女主人仍然在坚持写字。仍然是那些古诗词，那些灵动的美句，在那些名人的名字下勾着画着，在旁边批注着，用着签字笔。我多想她能看我一眼，多么希望她能想起我呀。可是到如今也没想起我。当初没用完的那一管墨水，已经凝住我的胃，我的鼻，我的嘴，我已经喘不过气来。渐渐地，我的嘴里长出了白毛。我被墨水困住了。

        谁，能够来改变我悲惨的命运？一支钢笔的命运。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