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现在春天彻底地来到了张家村,孩子们终于彻底地脱掉了厚重的衣服。
一年之季在于春,大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而没有了厚重衣服束缚的孩子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每年春天,张家村的孩子们都会玩各种各样的游戏。
其中,“打四角”则是男孩子们最大的快乐。
四角是一种折纸玩具,而折叠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将两张纸分别对折成长条状,相互相叉成十字形,再将四个顶端对折斜插进去,一个正方形四角就出现在眼前了。
其中,被两条折叠线平分为四部分的一面,是正面,反之为背面。
杨树不知道别的村子怎么玩这种游戏,不过,张家村的孩子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却取得了革命性创新。
父母那辈人,一般玩这种游戏,是两人一组。到了现在,已然演变成多人一组。
众人通过石头剪刀布来确定顺序,而规则也很简单,如果被打的那个四角是正面朝天,只要将它打成背面朝天,那么这个四角就是你的了。此时,获胜方还可继续打别的四角,直到失败为止。
在杨树的记忆里,打四角技术最高的就要数杨文了。
去年他们一帮人玩的时候,杨文可是创下了一口气连赢九个四角的破天记录。
当时的杨文,可以说是所有人心中的偶像。
除此之外,杨文对张家村的四角事业,还贡献了很多力量。
比如说,剪下一段浇地水带子,给四角包上一层厚厚的铠甲,便是杨文所创。
“你记住,打四角不能用蛮力,否则的话,用力过猛,手指头很容易碰地,轻的话破层皮,重的话,可能会把你的指甲盖给掀下来。”
“打四角的时候,一定要穿一件褂子,还要敞开怀,那样的话,轮到你时,褂子衣角会随着你的动作掀起一股小风暴,是相当厉害的。”
“还有,如果玩的时候,有风,记住,如果是同样大小的四角,站在顺风的位置,轻轻往下扣。如果是超大个四角,那就要攒足了劲,逆风抽打那个四角。”
“……”
杨树的脑海中尽是回忆。
而这些经验和技巧,都是杨文告诉他的。
啪!
啪!
啪!
巷子里再次响起了打四角的声音,极为刺耳,极为熟悉,极为诱人。
对于张家村的男孩子而言,这种打四角的声音,有着难以形容的魔力,似破土而出的嫩芽般,谁也无法阻挡。
杨树没再多想,翻出一叠四角,便撒腿跑了出去。
“加我一个!”
正在巷子里打四角的,是几个张家的孩子。张家村,顾名思义,张姓是最大的姓,其次呢,便是杨姓。
张北张虎几人互相一瞪眼,便已经有了计策。
去年玩的时候,这杨文可是赢了他们不少。今年嘛,哼,一定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张北张虎几人摆明了欺负杨树,轮到他们的时候,所有人一致打杨树的四角。
任凭杨树技高一筹,但终究是寡不敌众。
“服气不?还有没有?要不,虎哥借你几个,不过,还的时候可要加倍哦!”
张虎拿着厚厚的一叠四角,故意数了起来。
一!
二!
十!
……
“你们等着,我家里还有!”杨树向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张北张虎几人乐得合不拢嘴。
张北说:“真过瘾,今年非得让他们杨家人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四角之王!”
“就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扯着嘴皮子,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加我一个!”
是杨文!
张北张虎几人都不由得一愣,这家伙可是创造过九连胜记录,虽然他们嘴上说不服,可是心里却佩服到家了。
“哎哟,我当谁呢,原来是二老馋儿啊!”张虎故意把二老馋儿咬得极重。
很显然,他这是在变着法损杨文。
换句话说,这叫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张北几人闻言,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杨文咬着牙握了握拳头,但却又放了下来,开口说道,
“不敢我就找别人去!”
在杨文的激将法下,战斗很快开始。尽管说张虎张北几人目标一致,然尔,在这位创造过九连胜记录者面前,他们一个个都输红了眼。
当杨树赶回来的时候,发现张虎张北几人已经输得一干二净,而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离自己而去。
是他!
杨树想追上去,可是双脚迈了数次,都没成功踱出半米。
那道背影越来越远,不过,不知为何,此时的杨树有种小小的兴奋感。
接下来的几天,杨树听到的都是杨文连胜的消息。
简而言之,杨树出现的地方,这最后最大的赢家必然是他。
这天下午放学后,杨树碰到了二胖。在杨树的印象中,这二胖无论何时,嘴里都嚼着“猪饲料”。
若非如此,这二胖也不可能成为张家村15岁以下,最胖比赛的冠军,而且已经蝉联了五年。
用二胖的话说,这才仅仅是开始,今后的五十年,他要年年都拿冠军。
可是,让杨树奇怪的是,这二胖今天嘴里没有嚼一丁点的“猪饲料”。
难道说,二胖放弃最胖记录保持者的梦想了?
“二胖,饲料呢?”杨树打趣道。
“换成四角了。”二胖虽然胖,手脚也相当地不利索,而且还逢玩四角必输,但是二胖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实践着那改编版名言---在哪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接着跌倒,直到把别人都撞倒。
胖子的心,很难懂。
“跟谁换的?”杨树随口一问。
“跟杨文呗,两个泡泡糖,换了三十个,太值了!”二胖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这一切都归功于他脸上的肉太多了。
杨树不由得一惊,起初他还不相信,但是,一番打探后,他是彻底地信了。
不管是泡泡糖、干果、晒干的红薯干、自家炒的瓜子,还是一毛钱两袋的汽水,都可以拿来换四角。
杨树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突然间从“文状元”变成了“二老馋儿”,没有一丝征兆。
但越是如此,杨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好像被雾水蒙盖了双眼似得。
晚上八点,不知道什么缘故,张家村的电突然停了。
那时候,停电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并没有人奇怪。
一般的家庭,那时候都会点起蜡烛。当然了,经济条件困难的家庭,会点更为便宜的煤油灯。
而点煤油灯,又至少可分为两个级别。
第一个级别,是点真正的煤油灯。
第二个级别,为了省下买煤油灯的钱,便随便找个玻璃罐头盒子,将煤油倒在玻璃罐头中,用棉絮搓成罐头盒长的灯捻子,再将罐头盖正中间位置用钉子钉个眼儿,把灯捻子的一头穿入罐头盖上的眼儿中,用丝线固定好,灯捻子的另一头放在煤油中,一盏自制煤油灯便成功了。
平时没电的时候,杨树家点的是蜡烛,而杨文家点的则是自制煤油灯。
煤油灯一旦点燃,便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而且它的火焰最上端呈赤黑色,那是油烟的颜色,为了维持明亮状态,还需要定时不定时用针挑挑那灯捻子。
“爹,你说,我要不要给杨文家送根蜡烛呢?”
杨树的爸爸叫杨林,是村里的老师,肚子里有些墨水,平日里跟村上的粗汉有着很大的差别。
“以后吧,现在你们的关系不适合。”杨林淡淡地说道。
他向来看人是很准的。他知道杨文家穷得叮当响,可是,杨文这小子却是真正的人穷志不穷。儿子如果这个时候去送蜡烛,多半会伤其自尊,只会让他们两人的关系更恶化。
杨林没有把这些话告诉给儿子,他觉得,有些道理,是需要儿子自己去一点点悟的,那样的话,他才会真正长大。
为了省那点煤油,李奶奶已经睡了。而杨文跟妹妹此时却没有睡。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在月色的照映下,杨文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四四方方,是用胶泥制成的,中间有个小坑,里面似乎放着大小不等的颗粒。
杨清不知道哥哥拿的这是什么东西,便傻傻一笑,问道:“哥哥,你拿泥块做什么?”
杨文自豪道:“妹妹,这不是泥块,这是蜡烛。”
刺啦一声。
杨文划着一根火柴,火焰由小及大,将四周照亮,特别是将妹妹那双充满渴望的眸子照得更加清澈更加绚烂。
“着了!”
妹妹杨清盯着那奇怪的东西,惊喜地跳起了脚。
这个奇怪的东西,是杨文自制的蜡烛。旁人家用的蜡烛,他们家买不起。
没办法,他只好去别人家倒垃圾的地方,耐心地寻找他们用剩下的蜡烛头。然后将捡回来的这些被别人遗弃的蜡烛头,放到胶泥制作的四方体中间那个坑里,再用一小段纳鞋底的绳子作灯芯,自此一根自制蜡烛便成功诞生。
兄妹两人,望着那烛光,觉得格外耀眼,甚至比45度的灯泡还要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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