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上
抵达铁山时,已是下午一点十分。没想到途中会如此迂回,转了三次车。时间都被搁置在路上了,于我,真的心疼这点时光。担扰着,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步量那片翡翠般的林海。
所幸,天色很好,气温也舒适。天空湛蓝,阳光明丽,白云大朵大朵的盛开着,宛若一匹匹抖开的白锦,铺展在一方蓝色的天宇下,是那种令人叹息的纯美。一路上,斜倚在座位上,看窗外的风景在眼前次第退去。一些片断,一些回忆。偶然掠过,如同路边的风景,转瞬即逝。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一个人去一处陌生的地方,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准备,是一场未知的放逐与轻浅的闲适。没有特别的期待,没有热烈的念想,揣着一颗近乎慵懒的心,只是去看另一处不同的山,不同的水,不同的风俗人情。
生命中遇到的某些事,某些纠结,不能完全释然,只是未到时候吧。我知晓,百媚千红终将落幕,正如尘世间那些琐碎的心绪同样也会收场。我也不必着急,该来的你逃不掉,该去的你也留不住。这一刻,只需在沿途逐渐荒芜的人烟里,静默。可以什么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听风弹奏的清响,风声呼啸,急切的抚过面容,穿越发间,象偶尔的汽笛声,划过耳畔,有种细细的疼潜入神经末梢,只是很快又隐去了。
2.山林
没走近铁山之前,只在凝固的影像里读她。青山隐隐,碧水清幽。宛若一幅被天使不小心遗落于人间的桃源之画。古朴的风姿,蓬勃的生生不息,衍生着葱茏的希望,在画里,没有穷尽的延续着。
走近铁山,满山遍野的绿,把一颗心填满,竟容不得自己再装着其他的琐事。是层层叠叠的绿,深浅不一的绿,宛如画家笔下的颜料,晕染了这座九月的山林。
沿着铁山的另一处入口行走,青山绿颜,水痕明净,踏着木制的索桥,摇摇晃晃的样子,象小时候踩高跷,左摇右摆。有种久违的儿时纯粹的欢乐,在那一刹奔涌。索桥之下是一池清澈的水容。水中的倒影是如此清晰,和着水里的天蓝,云白,又如虚幻的影。明明那么清晰,却为何又如镜中花,水中月?那么想努力握在手的,怎样用力都握不住,比如时光,比如流水,比如,对爱的那种感觉,越在乎,却离得自己越发远了。如此想时,不由怅然。
耳畔忽然有笑声传来,爽朗而清脆。寻声望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索桥的另一端蹦跳着,一个男子右手提着大大的塑料袋正跟在后面走着。而我,站在索桥中间,由于脚上是一双细高跟的鞋子,不由得紧紧握住绳索。在索桥剧烈的摇摆中,只好慢慢前行。听得女孩大声叫,老公,快点啊。那一刻,我忍不住笑痕轻绽,一对幸福的年轻人。六年前,爬黄山时,我打头阵,轻装前行,老公在后面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全是吃的。记得自己也曾这般回眸,站在高处,望着还在下面慢行的老公大声喊叫,快点啊。原来再久远的流年与记忆,只需轻轻回眸,都恍如在眼前。那年那月,我们也曾拥有过如此幸福的时光。
进入林中,上得石阶,我才知自己的思虑不全,不过是临时起意,甚至连鞋子都未曾换下,从公司直接奔赴而来,踩着高跟鞋走山路,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于是,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的走过。其实,台阶并不特别陡峭,甚至有些平缓。这样就辛苦了我的眼睛,一边要看着脚下的石阶,注意鞋跟不要踩进缝隙里,一边要看两边的风景。心里生出小小的委屈来,差点甩鞋而走了。行在林中,那些参天的树, 郁郁葱葱, 只能仰望, 透过枝叶洒下的阳光,闪闪烁烁的调皮模样,落了一襟的碎痕。煞是喜欢这样的光景,心深处被点点细碎的光,涂抹上了一层宁和的底蕴。鸟鸣啾啾里,空气里流转的都是绿色的清凉,仿佛自己也被那些绿意浸润成了一枚绿叶。
过了百岁亭,有一处农家小院,院外的蓬下摆放着一些小物件,令我高兴的是,还有碎花布鞋,红的,绿的,布面的平底鞋。买了一双玫红色的穿在脚上,配着那黑色的长毛衣,煞是显眼。换了鞋,那感觉真的与众不同,我就那样一蹦一跳的,轻盈得很。偶有飘叶落在身上,拈住一枚,低眉而嗅,没有悲凉的意韵。仿佛生与离如此平常,没有缠绕的结,碎碎的光影里,如此安好,幽远,静谧。
着一袭秋色,行走3.铁山禅寺
行到铁山禅寺脚下时,游人三三两两,或上或下。抬首,是蜿蜒而上的石阶。寺前有随意斜伸而绕的茂密枝叶,只能隐约见寺顶的飞檐浮在午后的阳光里。而我看见的仿如丛林深处的千年古刹,那份静默的厚重,流年之后的沧桑,让心底涌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旷与辽远。
微眯着眼,在秋初灼灼的阳光里拾级而上。石阶两旁的香火铺子前,有年老纯朴的女人,出售燃香。买得一把,五柱。走进殿堂时,有穿着僧袍的小师傅过来说门票里包含解说。听得小师傅如此说,显出这寺庙的正统与规矩。小师傅引领着我以及其他的游人,边走边娓娓道来,声音不高不低,铁山禅寺始建于东汉末年,是汉人出家的第一位僧侣严佛调所建,公元182年,严佛调回到了家乡临淮郡,主持修建了以铁山禅寺为主的几座寺庙,广传佛法。他希望自己的开山道场像香火一直延续下去,能够铁打江山般牢固,因此取名为“铁山寺”。经过历代扩建,到明万历年间,寺庙规模达到鼎盛,形成以铁山寺为中心,汪姑寺、清凉寺、龙山寺等十四座寺庙群落,被称为苏北、皖东地区的“小九华”,僧尼达到千人。清末铁山寺被山匪所占,最终毁于战火。现在这座是2001年兴建的。
在小僧低缓的讲解之中,眼前如同放映着的黑白胶片,隔着一段历史的长河,想像着铁山寺里顶峰时的盛景,众人朝圣的虔诚。硝烟弥漫的战火,战事中的断瓦残垣。直至寺庙今时的重建,香火的续延。一张张翻过的胶片,如同一部厚重的书卷,无声的庄严与肃穆,无尽的沧桑与古朴,都融于山前那湖天泉里,重生了灵秀与俊逸。
站在大雄宝殿里,仰视着安坐在殿堂之上的三尊佛祖。我的目光停留在殿堂顶部生动的彩绘上,那该是一种生命的浑厚与神秘吧。我甚至想像着自己是在更久远的年代,独步大漠,寻求生命中所经历的那种跌荡起伏的情节,胸中激荡着一股生者的豪情与柔婉。我的心便是那支笔,在想要到达的每一处地方,描上属于我的生命的航线与轨迹。
爱玲说,生命的图案,唯有临摹。谁能说不是呢?我们的一生之中,都在生命最初的那一片空白里,参照别人留下的某些图案里,描摹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幅蓝图。
眼睛在与佛祖对望之间,小僧说,释迦牟尼乃娑婆世界教主,这里是释迦牟尼进行教化人间的世界。在此充满了不堪忍受之苦难,众生罪孽深重,佛和菩萨任劳任怨进行教化,表现了大慈大悲。
想起朋友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站在众生之上,眼睛望下看,所及之处,依然有那么多的苦难。他说每每这个时候,心里就象被什么重重的击痛了一样。正如我所明了阳光的背后,依然有阴暗存在。我们之所以痛,是因为自身力量的渺小,而不能帮助那些人脱离苦难。我们会以己之心忧别人之苦难,是否我们就是怀一颗慈悲的心呢?在通往人生终极的路中,苦难始终是横在我们眼前必经的曲折,该经历的始终都不能躲过,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么?若非如此,佛又如何笑得如此笃定而从容?不是佛祖能普渡众生,只是佛祖在用他那了然一切的淡定在告诉我们,真正能摆渡自己到达彼岸的唯有自己。
药师佛是净琉璃世界教主,主宰人民无灾无病、丰衣足食、身心安乐、生男育女。他在佛殿之中,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表现出治病救人之可爱形象。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这里的人民没有烦恼,可尽情享乐,黄金为地,珠宝如山,花红一片,百鸟声喧。
介绍完毕。小僧说教我们怎样拜佛。按照他所要求。我们双手摊开,掌心向上,拇指内扣,尔后双手合什,此为接受佛的恩赐,鞠躬三次,拜三位尊佛。心念闪过时,只是一个忘字。许自己忘了心里的那些执念,若为痛纠结之,不如舍之。走至南海观音座前,大师说放下手里的一切,放下所有的杂念,跪下叩拜,许愿。闭上眼,听大师诵经敲着木鱼,彼时,泪流满面。仿佛见了青灯如豆,经页轻捻,隔绝了红尘三千。木鱼声声里,每一声都似敲断了一脉魂音,那些随着梵音消弥的都是自己曾隐忍的寂寂梦魂。是为自己放下所想要的另一种人生,还是为放弃一份执着的情念而泪染衣袂?
佛说,地狱不为苦,不了自心为最苦。我依旧不明了,为何我明明懂得自己的心想要什么,还会觉得那么苦?是不是太过清醒,就会让生命失去了所有的乐趣?手捧那盏莲花灯时,我所祈愿的愿望真的就能实现么?大师说,多做善事,学会感恩。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怀一颗感恩的心,这是我一直要求自己做的,唯有如此,心性才会保持一种最初的善良,而不至于让自己沦为一粒冷漠的尘埃。多做善事,这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给予的同时是欢喜的,正如给别人带来的也一定是快乐与希望。
许下的愿,或许我不过是给自己一场虚无的美好。世间事,大抵都是如此,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我信之,如同在心底埋了一粒希望的种子,静待发芽,抽叶,花开。若不信,那我心里装着的可能就是一堆废墟而已,这如同信仰,一旦灭了,生命只是无尽的荒凉。
从山门殿、天王殿、到大雄宝殿,一殿一殿的从左边走过,又从右边出来。其间心情的辗转,起落,都付了盈盈一泪间。从大雄宝殿出来,已近四点,凉风轻起。阳光开始一点点凉下来。点燃香火,站在香炉前,把每一柱香都插好。然后,停驻良久。据说这里终年香火不断,纵使我不参佛,却也依旧祝愿这香火永远是点燃着的,至少,信仰不灭,心中的那盏灯就会一直亮着,照亮众生心中最最黑暗的那段行程。
也许,铁山寺不仅仅是一座禅寺,她富有悠久的历史内涵,浓厚的佛教文化,蕴育着生命的信养与希望,她是一座精神的丰碑,文化的象征。更是是众生眼中用灵魂去叩拜的一种梦想。
薄烟袅袅,升起在这片油碧的山林上空。而我许下的那些个愿,是否就随着轻烟一起遁入无边的林海里?待得来年,我是否还会再来这里轻叩起一串曾经的跫音?是否还能捂着自己那颗热热的心,来铁山寻找一种心灵的沉淀与温暖?如果再来铁山,那时的我该是微微笑着的,淡然如佛。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时光与风雨没有催老铁山的容颜,更添了古色古香的韵致与自信。记得停在山脚下,蓦然回首的瞬间,暮光之中的禅院,安宁,祥和。恰如那句佛家之语: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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