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梨花
论卢城最高食府，“梨花凉”当之无愧。说它高，因为它坐落在卢城最高的望月塔顶，塔高200m,直指云端，登顶下望，卢州风景，一览无余；因为它标挂最高的价格，世人有云“国宴穷三代，梨花吃一生”，与国宴同阶，可见其价；因为它装着最高的逼格，既然建于塔顶，自然不宽不广，所以它只有三张桌，既然座位少，便不是随便人都可以坐上去的，哪怕你一夜暴富，身价过亿，哪怕你是歌坛巨星，粉丝千万，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你就没有踏足的资格。
而现在，李白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悠闲的喝着“梨花酿”——梨花凉的招牌酒。此时，离“慎”因公事离开卢城也已过半月，正是一月月圆时，此时的李白也算是声名远扬，在慎之后，又治了好几个脑残二逼儿童，只是却再也没喝到像“透明”这样的好酒，慎这样的妙人。不过，虽然他也算颇有贱名，到也还没有资格登上这望月塔顶。之所以能这样悠闲地在此喝酒，只因为今天约见他的是卢城城主。天下十八城之一的卢城城主，论地位，一些偏远小州的州主都略有不如，自然有资格在望月塔顶定下一桌。不过大人物都有一个特点——出场晚啊！身为一个大人物说七点到就绝对不会在八点之前到，这才符合一个大人物应有的身份啊。在大家的严重期待，翘首以盼，心烦意乱，意乱情迷的煎熬下，施施然带着一堆西装肌肉男小弟，穿着大裤衩，抽着10块钱的中南海，走到人群中间缓缓吐个烟圈，张嘴露出一口镶钻的好牙，随意地说一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然后周围的人纷纷感动得伏地膜拜，吐舌摇尾……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啊！所谓的大人物就是这样吧！至少太白经常带李白一起看的yy小说里面好像是这样写的……所以现在塔顶只有凉风一阵和李白一人。所以他对此并不在意生气。所以他只是想着等会见到大人物是应该先跪左腿还是先跪右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吃鸡腿……
鸡腿并非梨花店之物，只是路旁寻常小摊上买的，五块钱一根，用炸了一次又一次的深黄至红的油浸润滚涌，炸得香气扑鼻，炸得相思满溢。自从李白出名，虽不曾主动要过钱财，但总有人强给，他却也不推辞，慢慢地口袋里也收了几个鲜红的毛主席。于是，每天他都会去固定的一个卤炸小摊买点下酒料，有时是鸡翅花生，有时不是；有时十几块，有时二十几块。那家摊点真的很普通，坐落在普通的路边，有着普通的客流量，做出的食品也只是普通的好吃。但李白每天都买，风雨无阻，因为在它变成妖怪之前它只“吃”过这的花生鸡翅；因为经常有个人类坐在它身边一脸幸福或一脸泪水的吃着这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这TMD绝对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李白想，主人说是，那就是。李白想，主人在下面会不会也饿了馋了寂寞了。所以它每餐前都会拿点小摊自己买的小零食出来，很认真地对着天空最遥远的地方拜三拜，然后一丝不苟地吃干净。
他吃的时候总是开心地露出白亮的双齿，而现在，他在这么高的地方，离主人更近了，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他把吃完剩下的骨头高高地举起来挥啊挥，他把剩下的梨花一饮而尽。酒水顺着食道流到了他的全身，清清的，凉凉的，有种月光撒进心里的感觉。
“好酒。”李白忍不住出声赞叹。
“客官喜欢就好。”正此时，店小二端着第一道菜出现了。
店小二穿着厨师的衣服，店小二戴着高高的帽子，店小二围着油污点点的围裙，店小二的肩上披着一块方布。店小二有一张黝黑普通的中年大叔的脸，店小二手上端着檀木餐盘。说好的高叉旗袍美女呢？说好的紧身西服小生呢？这样的店小二真的配得上这样格调的小店么，果断是厨师兼职的吧。李白看向圆盘，盘里有个瓷盆，有个汤勺，有包心相印。但他看不见盆里有什么，没有热腾腾的白雾升起，没有香气臭气酸气，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瓷盆放在了他桌子上，他往里看，里面满满的。
里面有一片湖，湖中有一轮明月。
“卢州月，请品尝。”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双玉筷子胡乱地用衣服擦了擦给李白。
李白看，那水静又静，那月弯又弯，就像一幅画，一首诗，如何舍得动筷子。
李白说：“菜肴其美，生平之最，城主未至，不敢一动。”
“城主有言，且食勿等。”
李白说：“仍是不敢。”
“食色乃性，有何不敢。”
“礼法是规，不得不敢。”
“阁下坑蒙拐骗，违背礼法之事做得还不少么？”
“嗯？”李白老脸一红，一个小小的店小二就这么嚣张！这是对待上帝的态度么！我要叫你老板啊喂！绝不是因为理亏啊！“我遵循的是我心中的礼法，不曾违背！”李白猛地收起羞耻心开启强词夺理大法。
小二眉毛一挑：“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白把头一偏：“就不吃就不吃你咬我啊。”
小二猛地抡起袖子，“瞧我这暴脾气，”他抓起一根”筷子高高举起。李白心头一寒，靠，这就要被打？剧情发展太快了吧！难道我的欠扁属性又升级了么……能不能删号重建啊！结果小二的手一寸一寸缓缓地落下最后停在了瓷盆正上方，“叮！”的一声人工配音，小二轻轻地用筷子点了一下湖面。然后湖就碎了，仿佛一面被打碎的镜子，碎成一道道圆环状相干波，波纹传到月身上，于是月也碎了，整道菜瞬间波光粼粼。一股酸气猛地冲进李白心中，眼泪登时像水柱一样流了出来。此时他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鸡骨头，此时他的心中满是主人的影子，世间千万物，唯月最相思。他猛地端起盆子跃入湖中……
“白啊，你知道么，有一天你会突然开出花来，但也有一天你会全身摔到土里。跟我回家吧，我请你吃鸡翅。”
“白啊，小红说我跟她不合适，她说她是年级主任，而我只是小学生。我还以为她会说她可以等……”
“白啊，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喝的白酒哦山西汾酒呢……”
等李白从回忆中醒来，第一盘菜已汤尽月落。李白怅然若失，一摸脸上也是有点湿，这时小二已然端着第二盆菜上来了，依然是檀木餐盘，盘里有一颗包好的糖果，糖纸上写着成份，生产日期，保质期，还有它的名字——一颗糖果。
既然已经破戒，吃第二道菜就没有心理压力了。李白剥去糖衣，看见一颗圆圆的粉红色的糖果，真的是一颗糖果……李白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小二，小二微笑示意请慢用，转身拎着盘子走了。于是他决定……舔一口。当他的舌头碰到糖果的一瞬间，一股甜意瞬间从心里涌了出来，不是那种发腻的甜，而更像是那种做了一夜美梦的甜。梦里有喝不完的酒，梦里头顶开了一朵好美的花，梦里他若乞讨有人蹲下轻轻的把钱放他面前，梦里他若相问没有人打他。然后梦就醒了，糖果也吃完了。再美的梦，不过一颗糖的时间。
接下来是第三道菜——炒草。一搓搓翠绿的野草规矩地叠在盘子中间，叠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堆。李白尝试性地吃了一根，涩涩的，微苦，就是正常的路边野草的滋味。那种年轻人最爱叼在嘴边的青春的苦涩的滋味。简单，但也不坏。于是他就一根一根的吃了起来，不知怎的，越吃味道就越淡，到最后几根，竟是尝不出任何滋味。李白却是双眼一亮道：“这菜的意思是虚无才是最大的痛苦么。没有钻心的疼，没有刻骨的伤，却也没有醉人的喜，一无所有比刻骨铭心更伤。”
“不。”小二平淡地说，“只是厨房没菜了，我就随便拔了点草……没有味道……可能是你吃多了舌头麻木了……”
……
李白竟无言以对。
良久他才抬头说：“那么酸甜苦辣，应该还有一道菜吧。”
“诶？被发现了么！这倒是没猜错。”小二身上陡然升起一种要发大招的高冷气质。
“可是，不是没菜了么？”
小二说：“我们新东方的校长曾说过‘遇到新东方厨师，就嫁了吧’”。
“嗯？”
“不对，是‘厨师的最高境界，就是无菜胜有菜’”。
“怎么做？”
“就这样。”
“啪！”一声巨大的响声，李白头顶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数字，一个相印深深地陷入他猛地肿起的左脸。
“诶？竟然出暴击了！”小二惊喜地甩着发红的右手道“请品尝最后一道菜，我的巅峰之作——五指山。”
李白感觉左脸火辣辣的，辣辣的，辣的，的……
……
“那么能主，耐哦耶日了，柳哦耶醉了……黏在何以爱始哦们的烂话了吧。”李白用冰块敷着肿胖的脸，平静而含糊不清地说。
“你说……啥？”
“我说菜我也吃了，酒我也喝了，现在我们可以愉快地聊天了吧，城主大人。”
“我还以为你说‘靠近点，我保证不打死你’。”小二羞答答地说，“你脾气还蛮好的，我……我喜欢。”
“如果你的设定也是每一章百分百要被打一次的话，你也会没脾气的。还有不要随便对一个同性说‘我喜欢’之类的话啊，我的手会不自觉的捂住屁股的！”
“这样么，真是奇怪的调教反射啊。”
“是条件反射拉。”
“额……随你喽。不过既然普通话可以讲清楚，为什么刚刚要说得那么模糊啊！”
“用含糊不清的手法，表现自己已经肿得说不了话，体现了受伤之重，塑造了一个凄惨悲凉的形象，这不是电视里的常用手法么！”
“你……也是蛮拼的……”小二说：“话说，你刚刚好像叫我城主大人，是口误吧。就像有时候突然间会喊错自己朋友一样是吧。”
“不是啊，城主大人。”
“诶？那难道是被揭穿了么！不……不可能啊，我的伪装明明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有的哦。”
“恩？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你下手太狠了，于是……把围裙甩掉了露出里面的衣服。”
“那又怎样？”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我是城主”。
“……诶，这么隐蔽都被发现了！好吧，既然被拆穿了，那我只好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就是‘梨花凉’店主兼庐城城主，姓卢，名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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