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骑着马,颠簸着走在旧战场上,轻轻叹息了一声,上次刀剑里逃生的那个幸运儿是我,几天后,还会有幸运的事发生吗?旋即,将军摇了摇头,放过一个就是留下一颗仇恨的种子,原来从成为将军的那一刻,便就骑虎难下了。身后这座城应该快要空了吧,远处却有个道士模样的人在朝着这里走来,真是奇怪。
道士看了看破烂的拂尘,又该换一把了,果然不适合做武器啊,太过柔软了。可是剑就那么适合吗?它本来凌厉尊贵,百兵之君,沾了血还是君吗?道士摸了摸背后的它,慢慢的拔了出来。剑身刻着两个字“离尘”,你可从未见过血啊,老伙计,道士收起了笑容。这里的气味让他很不舒服,虽然一路南下道士超度了十几座亡城,血腥的气味几乎已经印在了他脑子里,但他还是不习惯那种味道,于是这次他决定赶在流血之前做些什么,比如,把剩下的两个烧饼分一个给远处的乞丐。
臭乞丐无精打采的躺在城门口。什么世道嘛,又逃了一家人,在这么下去都没地方要饭了,都过正午好久了还没讨上一口馊饭下酒,又饿了,唉……算了喝酒吧,毕竟这管够,只要臭乞丐去阳春楼讨酒,老掌柜的就一定给他打足一葫芦。人人只为自保,乱世活命重要,可他臭乞丐就是不怕,我这破碗能要来钱,能要来饭,就也能要来命。不过他还比较挑,比如穷人的钱不要,官场的饭不要,忠心卫国的命他也不要。看看远处骑马归来一脸沉重的将军,臭乞丐收了收腿,闭上了眼。
“吃了吗,来一个?我请。”道士把烧饼递给了乞丐。
“哟,真香,道士你出家前做厨子的吧?”乞丐笑嘻嘻的睁开眼接过烧饼。
“我可没做过厨子,不过这饼是厨子做的。泉州那边有个小姑娘,做烧饼一绝。”道士笑了笑。
“那感情好,过两天我去那边要饭去,天天吃这个一定很不错。”乞丐灌了口酒说。
“你见不着她了,前日我送她走的,这烧饼是她做的最后一屉。”道士收起了笑容。
“那,她去哪了?”臭乞丐撇撇嘴,看着撒在地上的酒。
“十日前泉州成被金人屠了。”道士下意识握紧了离尘,可又把手收回来,挥了挥拂尘。
“哦。”乞丐拔了葫芦的塞子,将余酒全部倾倒在前,“一路好走。”
“两位,怎么还待在这城里,马上就要开战了,快去避难吧。”将军下马拱了拱手。
“老道我是来渡……修行的。”道士说了一半的话又忽然改口。
“待在这儿自然是不行,这两天汉人的酒食都吃厌了,我这就走,去吃点儿金人的酒食尝尝。”臭乞丐抓着葫芦,不等将军和道士发问,就自顾自的出了城门走了。
将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走了一天,也累了,在下就先去寻个住处,告辞,将军。”道士行了一礼,也转身走了。
是夜,道士还是没忍住给这座城算了一卦。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居然还有一线生机,他有点不敢相信。
“道长还没睡下吗?”门外阳春楼的老掌柜掌着灯问了一句。自从要打仗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收拾行李向外奔逃,到如今这城里就只剩下老弱病残了,更别说有外乡人来这里打尖住店。这个年纪尚青的道长却是个例外。
“掌柜的不也没睡吗?今夜忽有所感,所以在下卜了一卦,只因卦象奇异,所以才一直未眠。”道士打开门,把掌柜的迎了进来。
“敢问道长是在为何起卦?”老掌柜笑了笑,坐在道长对面。
“为这一城的生死。”
“卦象又如何奇异?”
“次非杀龙,死里逃生。”
良久,老掌柜回了一句“但愿如此吧。”便提灯离开了。
老掌柜没有回房,而是径直走去了酒窖,他摸了摸剩下的半坛秋露白,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好一个次非杀龙,好一个次非杀龙啊………”
四更的时候,突然窗外响起了喊杀声。
来的这么快吗,道士起身背起了离尘,依旧拿了拂尘纵身跃出窗外,冲向了城门。
将军没想到战事来的这么快,容不得他安稳的睡一觉。
马背上他一枪又一枪的刺了出去,他看见那一张张脸:有身旁倒下的士兵,好多都年纪轻轻稚气未脱,却永远的躺在了这里,也有杀红了眼一身甲胄染血的金人,仿佛在他们眼里命如草芥。将军突然变得烦躁起来,这是什么世道!当他带着士兵们走进这座城的时候,将军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可没想到真的面对的时候,依旧不能减少半分对于生死的失落。
空中一声剑吟,一道白光进入了战圈。道士手掐剑决,指间一引离尘便如通灵一般刺入金人的胸膛,几个呼吸间以夺数人性命。将军想松口气,可又有一种厌恶聚集在胸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金人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杀退一波接着一波。将军的士兵越来越少,到天光大亮之时围在他身边的只剩下十人。道长筋疲力尽的驻着剑半跪在城门边上,和将军一起与金人对峙着。金人经过一夜打斗失了锐气,也只是盯着他们,不在向前冲涌。
“儿郎们,今天谁取了他的首级,我就赏他百匹好马和十个中原女人,酒肉管够!”金兀儿术指着将军,大声喊到。一时金人又亢奋了起来。将军也握紧了长枪,准备随时进行最后的拼杀。
“将军,如果相信在下,就先别急着以命相搏,等的正午之时。若必血染此处,在下也随将军共赴。”道士喘息这说道。
将军看了一眼道士,下令兵士们准备防御。道士飞身而起,引剑在手臂上划开一个口子,离尘沾了道士精血脱手而出,笔直的刺在了两方之间,瞬间展开了天罡剑阵,剑气直逼金人,刚刚准备扑上来的野兽此时又谨慎了起来。
“大家稳住,这道士在强撑,撑不了多久,我们后面还有援军,过了正午定能打下这里,且等着。”金兀儿术的眼神里带着嘲笑,仿佛面对着待宰的羔羊。
“在这之前,我还没杀过人。”道长捏着剑决,背对着将军说。“师父教我剑术却未曾教我有何用处,在这之前,我只当强身健体。”
“五年前我杀了第一个金人,因为忍无可忍。可三年前战乱中我也是被一个金人所救,才活到今日。我多想宋金之战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没有谁因此而死。”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想,以后莫要以人之心荒了剑意,百兵之君,现在看来沾了血,也是君。”道士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将军。
“世事无常,避无可避,既然入了世,为国为家,又怎能袖手旁观,不见仇恨亦有仇恨,不屑生死亦逢生杀。”将军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道士。
精血一点点的流到剑上,道士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将军只剩下苦笑。
不知谁谁喊了一句“正午到了!”
道士终于撑不住,应声倒下。
就在金人准备冲上来的时候,一个酒葫芦笔直的从后方打了出来,一击便将金兀儿术打落马下,登时毙命。金人顿时群龙无首,只见臭乞丐一记劈山砸下,轰的一声砸开了一条路,气劲把周围的金人振的倒飞出数米,紧接着恶丐一口血喷出,跪在了人群之中。将军扶着道士,一脸惊异。
“岳将军…已带着岳家军火速赶来,识相的赶紧滚,再等片刻……脑袋搬家…咳咳…”说着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失去了主帅的领导,又听说岳家军正在赶来,金人立刻四散而逃。
顷刻之后,人皆散尽,将军扶着道士坐到了乞丐旁边。
将军说:“多谢二位鼎力相助。”
乞丐说:“家国之事乃分内之事,且说,好久不动手都生疏了,为了见到岳将军,这一路可是没少受苦。过几日一定讨到阳春楼的秋露白喝个够。”
道长说:“次非杀龙,哈哈,臭乞丐,你倒是够胆。”
乞丐撇了一眼道士,将军笑着看到远处老掌柜的正端着酒壶朝他们走来,那味道,想来就是秋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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