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候,一面镜子可以映照人的心灵,比如我手上的这个魔镜,可以照出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样貌的每个发展阶段,从美到丑,无一例外奉上。
黄金般闪耀镶边搭配至尊奢华钻石点缀,配上纯铜底座,加南非原产玻璃原石,只要九九八,绝对物超所值,买一个带回家能传宗接代好几年。
说实话,当我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我竟然成为了一个销售,一个卖镜子的社会底层销售。
前几天,我刚刚毕业,从学校中出来,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之后钱包瘪得我不好意思打电话告诉我爹,我又要钱了,离开学校前的前半月,我爹才给了我五千块钱,聚会租房交通这些东西化为现实的助力来使用这些钱,我发现完完全全不够。
四处投简历,找工作浪荡了大半月之后,一家做镜子的公司雇佣了我,公司老板,研发者,下层管理人员全部只有一个人-我的HR。
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老板问:“你想要多少工资?”
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一个月五千行吗?”老板拍了拍桌子,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好的,成交,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迷糊着问:“什么条件?”
老板说:“我公司最近研发了一款新产品,名叫魔镜,缺少个推销的,你愿不愿意干,如果你愿意,下个月我给你开六千工资加双休。”
“成交!”老板话刚说完,我立马接上去,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话语。
当前的我没什么资本去挑剔职位的好坏,一个五千的工资够管饱饭就行,其余的,全部是日后该考虑的事情。
我问老板:“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老板说:“就叫我老板就好了,我姓老,但是心永不老!”
我手中拿着镜子的样品,看着老板扬长而去的身影风中凌乱,老板,果然是个任性且人性化的老板。
离开前他对我说:“今天下午就不用过来了,下个星期一过来上班,我照样给你开工资。”
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一看,今天是星期一。外面阳光明媚,从窗户边沿着窗棂切进办公室里面,驱散了冬日的凉意。
我意识到,我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如何推销这款镜子,顺带加上一个星期的休假。
等我回到家,老板给我发过来一条微信:“你可以任由你自己写文案,或者搞点什么别的,总是在三月地之前,我要见到这款产品的第一笔订单!”
看着后面的那个省略号,我几乎能够想象老板在编辑这条短信时因苦思冥想而皱起的眉头,从我的男性视角出发,老板长得挺帅的,丹凤眼,身材颀长,腰身精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正当我打算把镜子拿过来仔细观察一番,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一张嗷嗷待哺的婴儿照忽地闪过去,我愣住了,然后一张五岁时穿小裙子的照片,七岁时穿着小短裤洗出乱窜的影像,十岁时被同学打哭了回家哭着找妈妈的,十五岁上高中被喜欢的女孩子拒绝的,十八岁进大学胖成一只肥猪信誓旦旦搓手减肥的,然后望着银行卡中的钱不知如何是好的。
我立马给老板发一条消息过去问:“老板!这他娘的啥镜子,怎么跟挖黑历史一样的把我底子全给挖了?”
老板十分高冷的回:“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魔镜在没卖出之前最好不要随意乱用,不然会出事儿的。"
“那你还让我卖出去!?”
一个小时过后,老板消息过来了。
“这不是为你谋生计吗,看看你口袋中银行卡中的钱就知道了。“
我一惊,冷静下来,手机翻动,快速编辑消息:“你怎么知道?”
“客户端同步啊?难道,你不知道?”
我把镜子再次拿出来看了一一眼,猛地想到一些别的。
没再管老板,我往柔软的被窝中一滚,一觉睡到大天亮。隔日,老板没有跟我太过斤斤计较,附上了卖出镜子时的说明:“价格不限,前提是你能给我卖出去。”
还有:“好好休息。”
小时候,我有个专门爱搞歪门邪道,发明些奇怪东西的兄弟,他是处于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身材特胖,形如圆盘。村子里头十六七岁的小年轻,好的本事儿没学到,美学社会摇倒是一套一套,为了显示自己极端的优越感,以隔壁村王老五为首的一群人找上了我兄弟。
大摇大摆的晃着竹竿似的小细腿儿说:“兄弟,给哥哥我点钱用用?”
我管我这个兄弟叫二沙,看到这咄咄逼人,不给钱就要命的架势,二沙手偷偷的往旁边柴火灶里拿住了自己刚做的鞭炮,低声下气求饶:”大哥,我现在是真没有,要不,你等等,我家离这里不远 ,我给你回去拿?“
王老五一听见钱两个字,当下立即不淡定了,敲诈勒索好几回,每一回不是被主人家的狗追得屁滚尿流就是钱还没在手里捂热乎,立即被大人家找上门来警告,然后双倍奉还的。
他胆子挺小,暗地里在这个地方观察了二沙好几天,看到他身边没什么人才鼓起勇气敲诈的,我当时是被迫被王老五收入麾下的一只喽啰,每当看着王老五他们放起震耳欲聋的音乐,从晚上摇到白天不知今夕是何年开始,我便极其明显的感觉到,沉默的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提前找好了机会跟二沙接触过,我说:“信不信很快我在的那群人回来抢劫你?”
二沙挤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继续鼓捣手中的泥土说:“我不怕的。早就习惯了。”
我找了坐垫坐在他的旁边,自说自话:“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二沙往田中丢了一块儿石子过去,眼神忽地变得明亮说:”我早就知道啊,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信你是个好人。当然,那些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看着他一脸诧异,二沙弯了弯眼说:“别看我长的这么胖,我脑子可灵光呢,别人整我我要双倍整回去的。”
恍惚间,我对这个刚刚见面的二沙有种见到了地狱修罗的错觉。他说:“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所以我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
这个人倒是挺会以貌取人的那种人。
周五那天,王老五犯了件事儿,把一家人中还在上高中的女儿给强吻了,并且威胁女孩子不准说出去,迫于淫威,女孩子不得不屈从。召集兄弟们一起来,当着面儿宣布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他的马子,你们一个个的都得给我叫嫂子。当时他的手下二十好几个人,我是排在末尾默默无名的,王老五身边需要这个么多人给他撑场面。
我附和着声。一边感慨这人生过得跟只窝囊废一样。跟二沙很久没联系了,趁着会散了以后,我去隔壁的商店中给二沙买了一包辣条。
没想到顿时看见了二沙被那群人围攻的场面,路上的土堆是河沙,我偷偷趁他们不注意,丢下手中的塑料袋,用旁边的簸箕胡乱扫了一把进去,直接洒向了为首的王老五,他一个措手不及,赶忙捂住自己眼睛。
其余的人意识到我是谁,纷纷大喊:“老大,是一个月前新进来的那个小瘪三!”
王老五一声令下:“马上给我抓住他,往死里打。”
我顾不得刚刚没吃晚饭,拉起二沙整个人往胡同的巷子里没命的跑,也顾不上天降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架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被抓住人就玩完了。
可能连命都没有,二沙体型庞大,此时此刻气喘吁吁,脚上动作不停。
直到我俩儿跑到我家的单元楼,用锁把门拴上,柜子椅子全堆上完毕之后,我跟二沙靠着门不停拍着自己胸口,我说:“我的天,这是好几十年没这么跑步了啊。”
二沙抬起头顺了一口气说:“我也是,好久没这么运动了。”
我扒开门上的猫眼说:“我得看看那群人跟来没?“腿是软的,心在狂跳,我害怕那群不要命的突然闯进门,直接把我俩儿个咔嚓了。
二沙冷静说道:“别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几分钟过后,冲天的火光爆起,二沙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说:“我往那块河沙中埋了自己做的炸药。够他们消停一阵子了。”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二沙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扯出柜子里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汗,挪动自己的身躯当椅子上坐下说:“这群渣子,这算是便宜他们的了,敢算计我妹妹,不想活了这是。”
我久久未回神,二沙一把拉起我说:“我爹公司破产清算,追债的人围着我们一家满世界跑,跑到了这个乡下生活也自由自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子的一群烂人专门找茬。”
我故作轻松问:“那你怎么这么胖?”
二沙说:“我爱吃肯德基,我也爱喝奶茶。加上身体用激素用得多。所以没办法,只能是这样了。”
房间没有开灯,黑暗的房间中我们剧烈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我开玩笑道:“我这样子算不算上捡了个大便宜?“
二沙说:“只能说是主动当兄弟的缘分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那好嘞,你以后就得叫我大哥。”
回应我的是二沙此起彼伏的鼾声。隔年,我爹妈种麦子卖了一些钱,感慨农村生活无用, 决定去城市中谋求一份规划,我们举家搬迁到城中村,拿着微薄的工资,但总算我父亲挣到的钱能够供我重新读高中。生活重新洗牌。二沙一家再次得到资金支持,可以回到自己宽敞明媚,有巨大露台的家。
临走时,他送给我一面镜子,什么话也没跟我说走上飞机离开。轰隆隆引擎声响起,划破天际,我给二沙发短信:“我们会是短命兄弟吗?”
二沙说:“我们是千年王八龟,活该长命百岁。”
我微笑着,走上一条我跟二沙都未知的路。
然后就会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坑爹骂娘的狗屁日子。
我从我的箱子底下拿住那面镜子给老板拍了照过去,质问:“你是二沙???”
老板没有回,我拿起外套直接下楼去家中逮人,出租车一直打不到,我急了,喊了滴滴快车,滴滴打车客户端显示的数字像在放血儿。
我心脏一抽一抽,身上肉在疼。
心想,如果这老板真是二沙,我起码得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正当我脑子发散思维,思考用什么样子的刀去对付此人时,司机师傅发话了:“兄弟,能不能放过我的塑料玩偶,它是日本买的,挺贵的。”
我立马回神,连连摆手说:“对不起啊,师傅,我现在有点急躁,把你的东西弄坏了真不好意思。”
师傅撇撇嘴说:“那真是感谢您捏。”
我仔细一看,把人家的玩偶的眼睛扣掉了之一,临走时给司机师傅多发了二十块红包。
彻底沦为穷人一枚。
打开门,迎接我的是老板热情洋溢的笑容,穿着举家的棉麻衣服跟灰色裤子,脚上踩着一双棉麻拖鞋,笑嘻嘻说:”找上门来了,蓝大哥?”
我把两面镜子放在桌上,问:“大哥,你这研发的什么玩意儿,你让我怎么给你卖出去?”
老板坐下来说:”难道你没拆开镜子来看?“
我疑惑着看他,老板笑着把镜子给拆开,里面一台iPad,他用手点了点,显示出我刚才看到的画面,他说:“定制一个这样子骗人的外壳可真是不容易,竟然把大哥都骗到了。说明研究还是有效的。”
我好奇,他又说:“这是我们公司最近研究的一款APP软件,只要把人的信息给搜进去,能无缝对接各个社交APP上所发布的所有照片,以图册的形式发表。你看到的就是这款软件的成品。使用感觉怎么样?二沙兄弟我有没有变得更聪明?”
做二沙的老板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得意的说,我朝天翻了白眼儿。
说:“得亏你有钱。“
他说:“有钱没钱,我总是要罩着你的。”
“我谢谢您捏,这纯属废话。”
“我们是永远的兄弟。”
镜子什么的,估计是卖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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