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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是养生大师,有《养生主》传世,专门讲如何养生的道理。但养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个人的长寿吗?这么理解,就小看庄子了。
明代诗僧栯堂禅师有诗云:“天下由来轻两臂,世间何苦重连城。”这个典故源自《庄子·让王》篇的一则寓言。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摆之者必有天下。君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优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
韩国与魏国因为土地打起来了,子华子来见韩昭侯,韩昭侯面有忧愁之色。子华子说:“如果天下的诸侯与你写下盟约,盟约上说:‘左手取得盟约,则砍去左手,右手取得盟约,则砍去右手。只要取得盟约,就奉他为天下之主。’你愿意这样做吗?”韩昭侯说:“我才不愿意。”子华子说:“这样看来,两只手臂比天下重要。身体又比手臂重要。韩国远比天下为轻,现在你与魏国争夺的土地又远比韩国为轻,您又何必愁坏身体、危害生命,去担心得不到这块土地呢?”韩昭侯说:“你说的好。劝我的人多了,没有哪个像你这样劝我的。”
这个寓言说明,身体比外物重要,而生命比身体重要。天下是外物中最珍贵的,但最珍贵的东西比不上身己的身体与生命。
但是,别人的身体和生命同样重要吗?如果驱赶本国的百姓去杀戮别国的百姓,从而夺取别国的土地,韩昭侯会不会愿意呢?韩昭侯只是说,子华子所说身体贵重过土地,这个意见是对的,但并没有说不去争抢。历史上的韩昭侯也不是善茬,曾派兵夺取过东周的土地。以当时的历史条件而言,不管愿意不愿意,韩昭侯必须得这样干,因为你不这样干,别国的君主也会这样干,你不这样干的后果就是被别人抢去了土地,被别人灭亡了国家。如果土地被抢光了,国家被灭亡了,自己的生命也就不保了。因此,韩昭侯认为子华子说的对,并不是不去争抢土地了,更可能是韩昭侯认识到,如果因为忧愁而损伤了身体太不合算,要争也要心平气和的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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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庄子主张相争吗?《让王》篇还有一个寓言。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却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望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者!
大王亶父是周人的祖先,居住在今天陕西邠县一地。北边的狄人常来抢掠,古公亶父派人敬献兽皮和布帛,狄人不接受;又派人敬献猎犬和宝马,狄人也不接受;再派人敬献珠宝和玉器,狄人仍不接受,狄人想的是占领这块土地。大王亶父把大伙召集起来说:“为了保护这块土地牺牲你们的生命,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不如与狄人一起生活吧,做我的臣民跟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我还听说,不要为了争夺用以养生的土地而伤害土地养育的人民。”于是拿着马箠骑着马离开了。邠地的百姓扶老携幼跟随着他,来到岐山之下,建立起一个新的都城。大王亶父,可以说是个珍惜生命的人。能够珍惜生命的人,即使富贵也不会贪恋享乐而伤身,即使贫贱也不会追逐私利而累坏身体。当今的达官显贵唯恐失去权位,时时担惊受怕;见到利益就忘记了生命,这难道不是迷惑吗?
大王亶父被庄子称赞是个珍惜生命的人,他珍惜的生命可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他更珍惜的是百姓的生命,宁愿失去土地也不愿意为了土地而牺牲百姓的生命,所以,百姓不管天涯海角也要追随他。
老子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所谓的大患,是因为我有这个肉身,有肉身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私心,有私心怎么能治理天下呢?如果忘记了这个身体,有什么祸患呢?因此,把身体看得比天下还贵重,才可以把天下交付给他;把身体看得比天下还可爱,才可把天下托付给他。
把庄子所讲的大王亶父的寓言给合来看,把身体看得比天下还贵重,这个身体不仅指自己的身体,也指天下人的身体。为了天下人的生命可以放弃天下,这样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由此可见,庄子所讲的养生,不是着眼于养个人的生命,而是着眼于养天下人的生命。把庄子的养生理论用来养护个人的生命,也没有什么错,只是未达庄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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