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恩佳音
青·故事优选专题推荐文章
玉慧的母亲昨天刚过了83岁生日，全家来了19口人，还有12个亲人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来到，玉慧的小女儿小蔓也从上海赶来给姥姥过生日。
看着一、二十个亲人，自己的子孙站在一起一大片，四世同堂，热热闹闹，但玉慧的母亲并不快乐，因为今年和去年相比，少了她唯一的女儿玉慧，这次她来不了，以后永远都来不了啦。
大家吃过午饭，来到老太太最小的儿子玉健家，客厅里坐着的亲人聊着家常；两个孩子的房间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宝贝们；一个人低着头坐在自己房间，老太太不想让亲人看到她憋了半天的泪水。
小蔓悄悄走到小舅妈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背，向小舅妈使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来到没有人的主卧室。
“舅妈，我妈让我把这张银行卡给你。”小蔓说着，就把一张深紫色的银行卡塞到小舅妈手里。
“给我银行卡干嘛？你妈看病花那么多钱，咋还给我钱？我不需要呀。”小舅妈满脸疑惑。
小蔓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带着哭腔说：“舅妈你就收下吧！这是我妈的遗愿，我必须照办。”
01
2019年清明节放假，玉健带着孩子和母亲回到老家，姐姐玉慧一大早就兴奋地带着礼品，从自己家赶到娘家。
把车停进院子，她就站在村头，眼巴巴地等着弟弟一家。
玉健的车进入玉慧的视线，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地蓄满眼眶，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老母亲啦。
别人过年过节都可以去看自己的母亲；别人都可以随时回娘家，张口喊一声“娘”；别人有母亲找人捎来的口信儿......
可是，她的母亲一直跟着小弟弟一家住在省城，15年来，很少回家，她只能默默地羡慕着别人。
“娘，你们可回来啦！我经常做梦回到咱家，可是每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大门上着锁，我在门口转来转去，一直想：我娘去哪啦？为啥一直不回来？不会有啥事吧？不会磕着、碰着吧......越想越急，一急就醒啦，才发现是在做梦，哈哈......”老母亲刚下车，玉慧就一步跨到老太太身边，打开了话匣子。
玉慧虽然已经56岁，但她快人快语，爱说爱笑，大嗓门，声音敞亮，在82岁的老母亲面前，开心得还像一个小孩子。
“想我想恁很么？等天儿好时，我在家住一段。”母亲看着已经花白头发的女儿，有点心疼。
玉健一家人只能在老家住两天，玉慧一有空，就从自己家赶过来，陪在母亲身边，嘘寒问暖、拉拉家常，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孝顺她几次。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玉慧感觉还没有和母亲把话说完，弟弟一家就要走了，侄子要赶回去上课外班。
“娘，这一段儿时间，天气不冷不热，你在我家住一段吧？”玉慧舍不得母亲走。
“我没拿换洗的衣服。”
“我去给你买！”
“下回吧！我把平常吃的药和衣服都带着。”母亲跟着小弟弟一家生活15年，早已经习惯城里的生活。
玉健开车走了，玉慧站在村头，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视线中一点点缩小，直至消失，她舍不得挪开眼睛，更舍不得离开，她的娘走了，她的心好像也空了。
02
小弟弟一家刚走，玉慧的小女儿小蔓就打来电话：趁着休年假，她准备带着孩子从上海回来，明天回来陪几天妈妈。玉慧刚刚被母亲掏空的心，很快被女儿和外孙填满。
小蔓从网上下单，给妈妈和两个侄子买了不少东西。第二天，小蔓骑着电三轮车，带着妈妈和孩子去镇上取快递，回来的路上，玉慧感觉胸口隐隐地痛。
接下来的几天，玉慧一直悄悄忍着疼痛，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不能让孩子担心！
她以为自己身体一向很好，没有过大毛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可能因为去取快递时，路上有几个大坑，电动车经过时，震动太大。
小蔓的休假时间结束，带着孩子回去上班。两个孙子吃完饭去上学，玉慧骑着自行车到镇医院，她觉得这次的胸口疼，和往常不一样，已经疼了好几天，一点也没有减轻的意思。
玉慧像看感冒发烧一样，自己挂号、拍片，然后坐在诊室等结果。
“你是玉慧？你的片子传过来啦。谁跟你来的？”医生看到玉慧拍的胸片，怔了一下，但很快转变脸色，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头问玉慧。
“没有人，我自己骑车来嘞。”
“你家里，还有谁在家？”
“只有我和两个孙子，老头儿和儿子、媳妇都去打工了，女儿们都出嫁了。”
“让你的家人回来吧！让他们带你去好好检查检查。”
“我的病很严重吗，大夫？”玉慧突然有些害怕。
“咱们医院的仪器不是太先进，但我能看出来你的肺部有个肿瘤，你让家人早点回来，带你去大医院做一个彻底检查，早点治疗！”
玉慧听到“肿瘤”二字，顿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两个孙子都大了，大儿子一家不用操心；两个女儿都成了家，有稳定的工作，也不用再操心；小儿子刚大学毕业，还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成家。如果没有了妈，谁替他操心呀？关键是我有个万一，80多岁的老娘咋过呀？”
玉慧泪如雨下，满心忧虑。
03
“健，我今天到医院检查，大夫说我的肺部有个肿瘤......”玉慧给小弟弟玉健打去电话，话没说完，就堵在喉咙口。
“你现在在哪，姐？”
“还在镇医院。”
“我让我二哥去医院找你，你在医院等着。没事儿，别担心，姐！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没有问题。”玉健一边安慰姐姐，一边用另一个手机给在镇上做生意的二哥玉进打电话。
玉进放下手中的生意，急急忙忙跑到医院，看见玉慧双臂抱着头，深深地扎在两腿之间，孤零零地蹲在大门口的花坛边。
玉进的眼泪瞬间涌出，努力做几次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来到姐姐身边，蹲下来，轻声喊了一声“姐”。
听到弟弟的声音，玉慧没有抬头，忽然放生痛哭，全身抖得厉害。玉进眉头紧锁，眼前一片模糊，心疼地揽着姐姐，轻声劝着。
许久，玉慧平复一下情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对弟弟说：“咋办啊？咱娘咋办？我还没有伺候她一天！小海咋办？他还没有一个家，等他结婚、生孩子时，没有妈管他，孩子咋办啊？”
“不要想那么多，姐，没事儿！我先去问问医生哈，你在这里等我。”玉进轻轻拍拍姐姐的胳膊，就往呼吸内科跑去。
玉慧看着眼前一片杨树，已经吐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嫩叶，树下的草地也发出新绿，身边的花坛里，芍药已经抽出不少花骨朵，到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正是春天的大好时节。
可是这些美景很快就要与自己无关啦。玉慧心如刀绞，嘴里似有黄连在嚼。
她忽然想去听听医生和弟弟怎么说，匆匆起身来到诊室门外。
“我姐的病很严重吗，大夫？”
“看着是小细胞肺癌，很可能已经晚期，你们最好再到大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小细胞肺癌好治吗？是不是动手术切掉就可以啦？”玉进抱有一线希望，他多希望姐姐做个手术，慢慢康复就好了。
“小细胞肺癌，是肺癌中最不好治的，关键是她的这个肿瘤没有在肺部边上，而是在正中间。”医生的语气里也有惋惜。
玉进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感觉全身无力，两腿发软。
04
医生和弟弟的对话，诊室外的玉慧听得一清二楚，她沿着墙面滑到墙根，一屁股坐在地上。
玉进拖着两条像灌满铅的双腿，从诊室挪出来，低头看见姐姐瘫在地上，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姐姐都知道了。
他蹲在姐姐身边，姐弟俩抱头痛哭，医生匆匆跑出诊室，把他们拉起来，劝慰半天，建议他们直接去省城治疗，免得耽误时间。
玉进安排好姐姐的两个孙子，给姐夫和大外甥打个电话，直接买了到省城胸科医院的车票。
在省城的玉健已经联系好医生和病床，在客运站门口等着哥哥、姐姐。
下午四点，姐弟三个赶到医院，见到医生，做完检查，办好住院手续，医生下班前看到电脑上传过来的胸片，做出了和第一个医生相同的结论，并补充一句：“从片子上看，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治和不治，都错不了多少天。”
弟兄两个追在要下班的医生后面，恳求他能做一个最好的方案，救救他们唯一的姐姐。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对每一个病人，我们都会尽力！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也和你们一样，希望每一个病人都能康复，可是有时候不是我们尽力了，就可以把病人救过来的......”
“不治咋办啊？治还有希望，不治连希望都没了！医生，现在，针对我姐的病情，最好的治疗方案是啥？”玉健小跑几步，紧紧跟着匆忙离去的医生。
“如果家属要求必须治疗，目前只能先化疗两个疗程看看，如果效果好，就继续化疗；如果效果不好，就转成放疗。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身上的癌细胞很快会转移到其他器官......”
弟兄两个调整好情绪，来到病房，看着已经哭红眼睛的姐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千万别给咱娘说，她那么大年龄，我怕她受不了！”玉慧眼泪汪汪地看着玉健。
“不说，放心吧！”两个弟弟异口同声。
05
玉慧不要治疗，她心里有数，辛辛苦苦挣了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存下来点钱不容易。
她把钱花了，病也没治好，人财两空！小儿子还要买房、结婚、生子，需要钱的地方太多啦！
玉慧的孩子们不忍心放弃治疗，眼看着妈妈在家里疼痛难忍，心有多痛！最后大家商定：按照医生制定的方案先化疗。
大儿子和两个女儿轮流回来伺候，在老家和省城之间来回奔波，化疗两个疗程以后，效果并不理想，只能转成放疗。
玉慧的头发渐渐掉光，人也很快消瘦，她的老母亲已经看出来了：女儿的病很严重，并不像儿子们说得那么轻松。
只要女儿在省城治疗，老太太就想着法儿给女儿做她爱吃的饭菜，让小儿子或者小儿媳送到医院。
半年后，玉慧身上的癌细胞转移到胰腺，她一口东西都吃不进去，对所有吃的东西都没有一点兴趣。
老太太还是不停地换着花样，做着各种开胃的汤食，强逼着玉慧吃一点，可是玉慧只要吃一口饭，右下腹就疼痛难忍，在床上直打滚儿。
玉慧的孩子们不想让妈妈天天忍受疼痛，又签字做了微创手术，摘除了胰腺，但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狡猾的癌细胞又跑到了胃部。
春节前，他们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仍然没能阻挡病情迅速发展。玉慧全身疼痛，一口水都喝不进去，只能整天躺在床上，靠止疼针消除疼痛。
止疼针的剂量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放弃治疗，玉健开车把他们送回老家。
春节快到了，村子里到处都是过节的喜庆气氛，玉慧家里却空气凝重。虽然空调24小时开着，卧室里温暖如春，她依然觉得到处都冒着寒气。
玉健放假第一天，就带着家人急匆匆赶到姐姐家。
骨瘦如柴的玉慧，脸色蜡黄，凸起的一双大眼睛，没有一丝光芒，毫无气力地坐在沙发上，向母亲伸出右手，示意老太太坐在自己身边。
玉健转身走到大门外，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北风吹起门前的枯叶，在地面上绕几个圈，又向前翻着滚儿。这么平常的景致，也许姐再也看不到了。
姐夫轻轻走过来，一声不吭地蹲在玉健身边，他比谁都难受，半年过去，陪着玉慧各种治疗，也瘦了几十斤。
后记
2020年的春节，全家人都提心吊胆，过得没有一点兴致。
节后，玉健一家人回到省城，老母亲非要留在老家，想多陪陪玉慧。老太太真后悔：清明节时，自己没听女儿的话，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让女儿也可以经常回娘家，看看自己的娘！
一个月后，玉慧的意识时有时无。有一次清醒时，她努力撑开自己的眼睛，让女儿小蔓来到自己身边，指着衣柜门，示意她打开，拿出里面的一个红色的纸盒，里面有两张银行卡。
小蔓拿着两张银行卡，来到玉慧身边，疑惑地看着妈妈。
玉慧有气无力地告诉女儿：“深紫色的银行卡给你小舅妈，里面有2万，让她每年在姥姥生日时，替我买一样东西送给老太太；金色的银行卡给小海，里面有3万，等他结婚时，让他送给他媳妇，算是我给的礼金......”
“妈......”
“别哭！哭啥，你们又不是没有给我治！按我的意思是不治，你们不愿意啊。我早把这两张卡放起来了，要不然，你爸肯定会把钱全部花完。我这病，就是无底洞，花再多钱也没用……”
“别说了妈，我懂！”
玉慧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很快又进入深度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林柳青儿会员投稿通道：【青·故事优选】
其他银牌以上会员投稿通道：【青·故事优选】
本文荐文编辑：七公子小刀
【青·故事优选】为简书会员合伙人林柳青儿创办专题。
本专题推荐林柳青儿旗下会员及优秀写作者文章上榜。
专题创办：林柳青儿
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专题编辑：红耳兔小姐姐、零点壹弋一、沐恩佳音、城外的阳光sun、阿斌bin、七月默涵、猫小巫Erin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