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蓝小愚 | 来源:发表于2018-10-28 13:33 被阅读268次

            给那些挣扎的女人们!       

大麦刑满了,在监狱长老李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老李拍着大麦的肩,“回去好好生活,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大麦拉着老李的手抽泣着,老李回去了,监狱的大门重重地关上,大麦擦干眼泪,望着她呆了十年的监狱,仿若做梦一样。

阳光晃着耀眼,没有人来接她,也不可能有人,她父母在她进来几年前就去世了,有个弟弟自她进了监狱,便断了来往。

一丝悲凉从心底涌来,鼻子酸楚,眼泪吧哒地掉在地上摔碎,砸出一个小小泥坑,擦了一把,搭上车走了。

车上,大麦如风中的叶子,不知要去哪,十几年前,她毕业后第二年的秋天,也有相同的感觉,茫茫中心里那么恐慌,又有一丝怨恨,恨家人的无情,硬生生把她推了出去,她不愿又不自主地迈着步子,要逃离似的。

                        〈 一〉

十几年前,大麦毕业后,在家闲晃了一年多,没什么正经事做,除了帮家里做做农活,其余时间便无聊地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做着不着边际的梦,她梦想着未来嫁给一个爱读书的人,他带着眼镜,文质彬彬,温和笑着望着她,她幻想着,常不由地偷偷笑着。

大麦家三间堂屋,三间偏屋,父母和奶奶住在偏屋,堂屋给弟弟结婚的,大麦暂时住在堂屋内,她从没想过以后的事,每天干着应做的事,做着欢乐的梦。

大麦的弟弟,早早下学在家,谈了一个对象两人如胶似漆,商量着婚事,每次来,大麦仿佛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总不自主地溜出去,因为在家,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大家都忙着招呼新人,没人搭理她,晚上挤着和奶奶住在一起。

弟弟没有好脸给大麦看,弟媳妇也半冷不热地扫着她一眼又一眼,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热乎,当着众人就粘乎乎,让人看了不舒服,这时父母一脸难为情地相互对视着,知趣地躲开了,大麦常常一个人溜出去,不知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一日她的一个男同学成来找她,那是个长相白净,面相老实的一个男生,大麦平时很少和他讲过话,觉得还好的一个人,成绩一般,不过很不合群,大麦当时与一男生相好,他也向大麦表示过好感被大麦拒绝了,没想到他还能来找她 ,大麦不知他何意,虽然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冥冥中她看到一丝亮光。

成是独子,家境不错。

秋日的天已凉,满目萧瑟中无尽的悲凉,大麦打量着成,无惊无喜,无丝毫兴致,成结巴着,“大麦,和我好吧,我们结婚,”大麦无形中象抓住了一根稻草,心底掠过一阵狂喜,颤抖着,“交往一段时间再说”,既而又后悔自己怎能说出那样迫不急待不经思考的话,成激动地双唇抖动着,搓着手,在学校时喜欢她,遭拒绝后不死心,抱着试试的心态来找她,没想她却同意了。

大麦把成带回家,父母弟弟都很高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着弟弟的婚期,算命的说越早越好,末了,顺带着如果大麦也结婚,一定要先结,先出后进,于家与习俗都再合适不过了,父母不敢看女儿的眼,声音低了下去。

大麦看着他们一脸红光,那种悲凉又从心底袭来,把她推向那深渊,轻飘飘的,头昏沉沉的,没有回答算默许了。

交往一段时间后,大麦匆匆嫁给了成 ,不久,她弟弟也结了婚。

                    〈二〉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是新奇的透着亮闪闪的光,大麦总有种恍忽感,晕晕的飘在云中,心里总抗议着,“不是这里,不是这里,”那个声音在空气中飘着,大麦觉得有种陌生感。

新的嫁妆彩电冰箱,新的衣柜沙发,曾一度半夜醒来,看着睡在身边的成虽那么陌生有些丑陋,但她虔诚地敬爱他,感谢他“救”了她,给了她去处,她要好好地待他,好好和他过日子。

婚后的生活,大麦从未想过,因为它是遥远的,不可触及,当真正的现实忤在面前,她无所适从 ,麻烦争吵不断。

婆婆五十几岁的人,常有意无意地说,“当初没答应,最后还是进了我们家,这就是命呀”,成站在一边,悻悻地笑着,大麦脸上挂不住走开了,开始几年大麦没有怀上孩子,觉得愧疚,无论婆婆说什么,她都忍着,许多时候成也有些无轻无重的话,大麦也都不反驳,不吱声去做别的事了。

别人家的小媳妇常扎在人堆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和婶婶嫂嫂小姑大妈其乐融融的,可大麦来两三年了,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家里,疑是有病,饭也不烧,菜也不炒,气得她在院里指桑骂槐,在外人面前挑她的不是,替儿子冤,嫌儿子太窝囊,没能耐管理好自己媳妇,老公公也站在婆婆一边,一齐反对她。

第四年大麦生了个女儿,婆婆来到床边,说,“二宝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八斤半呢,李长全家生了第二个孩子,又是男孩,人家的命真好,看看你生的,这是什么呀,”大麦气得眼泪直流,她希望丈夫能说几句维护她的话,可成没有说,站在他妈妈身后,大麦不许他们碰孩子,也很少和他们说话,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态度才都有了好转。

一次大麦带孩子上街,成不让去,大麦还是去了,回来后成阴着脸,怒气冲冲也指责大麦的不是,不听话,想干什么干什么,婆婆公公也都在一边添油加醋,大麦疯了似的和成扭打在一起,成捶打脚踢,丝毫没有夫妻情份,大麦也又抓又挠,他的父母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大麦的心凉透了。

大麦觉得他们是那么陌生,根本不是一家人。

有了委屈回家也不说,父母问急了一个劲地流着眼泪,她想离婚,可孩子怎么办,她又没钱,又能去哪。

和她一起结婚的堂妹,情况比她还糟,丈夫常常打她,还在外面有了女人,大麦和她父母说,“成还好老实,再坏又能坏哪里去,”她父母也劝着,劝大麦凡事忍着。

成的父母也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公公气得砸了锅,摔碎了所有的碗,爬上墙要烧了房子,他们都疯了。

大麦没想到成的家是这样的。

她想到了离婚,离了又能去哪,她已没路可退。

大麦去附近的工厂干活,她不想呆在这个家中,一刻也不想。

成坚决不同意她去,常常加班很晚的她,回家晚了总一次次遭到婆婆和丈夫的质疑,像是平白无故的她在外偷了汉,婆婆借故送吃的给大麦  ,看她是否在厂内,丈夫成也时不时地跑来表示“关心”,大麦没觉得他们来都是有目的,开始很感动,在同事小张故弄玄虚的脸上,是幸福,还是别有深意,最后拉长的尾音里,多少还是明白的,他们都有深意。

三个女人一台戏,小李常迟到,买菜接送孩子,照顾老人还要上班挣这点死钱,加班回去晚了,也总遭一顿盘问,那个女人不是这样,大家在一起唠着家常,诉着心中的委屈,似乎更亲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回家晚了,大麦累得不想说话,歪在沙发上看书的丈夫成,夺过她的包,“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看看这都几点了”,“厂里加班”,大麦还未说完,成一阵风似的冲上来,撕扯中,大麦头撞在桌角上,蹭破了鲜血直流,吓得孩子哇哇地哭,大麦抓把面粉按在上面,夜里疼得睡不着,她想离婚,眼泪打湿了枕巾,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去上班,别人问起,她说不小心磕到桌边了,依旧忙乎起来。

大麦不再对任何有幻想,拼命干活,仍没有搏得丈夫和婆婆的半点同情心,他们依旧能挑出她的不是。

星期天厂里放假,大麦从娘家回来,成气极败坏地指着她,说他没告诉他去哪了了,打了大麦一记耳光子。

大麦被打蒙了,也打醒了,她象疯了一样,扑上去和他对打起来,丈夫第二天出门,许多人问他脸怎破了,不好说是碰的。

大麦无形中总被勒得窒息,悲伤着 常躲在厂干活,不愿回家。

                        三

空闲之余读些杂志报纸,心有了去处,便也不再害怕什么,时常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总被欺,不能,坚决不能,握紧的拳头比划着,要和他们拼,泼妇也不是生来就是的。

和她同在一厂上班的小玉,人前穿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每次和丈夫吵架,在地上滚来滚去,跟在丈夫身后骂,无论他走到哪,最后还是认怂了,不敢再挑她的不是,她的婆婆更是不敢照她的面,有事说完立马快走,小玉在后喊,“干什么跑得这么快。”

可大麦做不出来,别人那套她学不来只好被欺着。

于是找些书,报纸来读,渐渐地心有了去处,身外的事也不再计较了。

她喜欢报纸上的《闲说家常》一栏,是一名叫北方的风编辑的。

她试着给他写信,说着她的心里话,身边发生的事,信总如飘落的叶子无声,没了音讯,伤心失落后,仍一封封地写着,寄着,等着,她还是那个当初的自己,倔将,心存幻想。

丈夫也总一改往日的阴沉,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幽幽的眼神划过,大麦有些胆怯,必定同住一个炕,做着偷偷摸摸的事有些心虚,成有时半夜起来,不知干什么,大麦朦胧中醒来过,又沉沉地睡去。

大麦在厂里正忙着 ,门卫来找她说她婆婆来找她,匆忙跑了出去,才知孩子发烧要她带去医生 ,

大麦说:“妈,你带去我手上活忙,走不开,”

“国家主席也没你忙呀,我不识字,”撂下话走了。

大麦既伤心又无奈。

回到家看到丈夫成在写什么,见到她娘俩,慌忙收了起来,大麦忍着怒火,

“在家为什么不带孩子去看医生,让妈去,”

“孩子偏找你,只好让妈带去找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最后打起来,大麦不甘示弱,结果还是败下阵来,披头散发,收拾了下抹了把眼泪,回厂去了。

这天她意外地收到了回信,信中都是理解宽慰的话,大麦喜极而泣,心中暖暖的看到了一丝光亮,这时,她总能感觉到一个幽幽冷冷的目光 ,躲在一个地方看着一切。

以后大麦每写一封都能收到回信,内容大多如此。

丈夫成每天也匆匆忙忙的,回来总是比大麦早,孩子悄悄告诉她,

“爸爸有时也写作业,”

大麦苦笑着  ,

“是想变成一个好孩子吧,”

“和我一样吗?”

“是的”。

大麦对着孩子苦笑着

                  〈四〉

难得星期天,大麦带着孩子上街去买菜,路过邮局,里面的人喊她有她一封信,大麦觉得奇怪,这封信与家里收到的信都不一样,匆匆带着孩子朝家里奔去。

把孩子叫出去玩,她从一个破口袋内拿出信,与刚收到的相比较,新收到的信上说,感谢她对《闲说家常》栏目的喜爱和阅读,希望她投稿,写写身边感人的有意义的事情,大麦觉得有股暖流流遍全身,字迹也不对,一边嘀咕着,乱乱的理不清头绪。

她趁星期天要把家里统统清扫一遍,桌底床底书柜擦过扫过后,无意见书柜里面有一个报纸包的袋子,好奇地打开后,傻了眼,全是她写的信,明明寄走了,为何又在家里呢,一时想不明白。

大麦仍每天忙着上班,那件事也渐渐模糊了,婆婆每天都来接孩子去上学,进门看到大麦,脸拉长了,大麦装没看见,悻悻走了。

这段时间厂里很忙,大麦早早去了,回来都很晚。

路上漆黑一片,大麦急急地走着,路边小树林里走出来一男一女,

男:你慢点宝贝别摔着,

女:知道了,别叫了,

匆匆回家了。

大麦听那男的声音像丈夫成,喊着:是你吧,成,回家!两个人吓得四外逃窜。

回到家,成躺在床上,有些心神不宁地瞅着门口,大麦回来了,这时,婆婆进来说:“阿成你常去邮局寄什么,从小也没见你做事认真过”,成在床上坐不住了,抽身出去了。

大麦全明白了,所有的恨和委屈都聚笼来,压得她喘不过来,他瞒了她这么长时间,恨得要把他撕碎,剁成泥。

大麦折腾了半宿,在床上翻来覆去,成多久回来的,她不知。

早晨起来大麦想问问丈夫,还是忍了,全抖露出来对谁都不好,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怨气,照常上下班,买菜做饭,洗衣拖地。

像平时一样大麦急匆匆去上班,天气有些热,闷得堵得慌,太阳毒毒的光照耀着地面上的一切,在热浪中漂浮着。

成闲散地躺在沙发上,婆婆躲在屋内吹电风扇。

孩子不知跑哪去了?

等他们清醒过来后,四处去找孩子也没了踪影,村西头的池塘边围了几个人。

大麦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家里围了许多人,孩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婆婆吓得躲在人群里,丈夫成头低着坐在孩子身边。大麦头脑里一片空白,冲进厨房,摸起菜刀,冲毫无防备的丈夫一阵疯砍乱剁,血肉模糊中又躺下了一个。

警车来时,大麦醒了,带上手镣那一瞬间,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大麦没有回原来的地方。

她恨成但也感激他,“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栖息的家,勒得让人窒息的地方。

大麦去看望了成的父母,都健在。

她不知要去哪,一如十几年前,但她知道总有可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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