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教室

文/云瑟

1

这是个不大的学校，操场上长满了草，跑道不是塑胶的，跑起来就会荡起迷雾一般的灰尘，弄脏小锦的裤腿。

但小锦依然会在下了晚自习后来操场跑三圈，教学楼都渐渐熄灯了，只剩下跑道旁一盏明亮的路灯陪伴着她，路灯的光既刺眼又柔和，夜的颜色既深邃又淡然，夹杂着青春的不安与慌乱，构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回寝室的路上，小锦总会路过一间空教室。

其实学校有很多空教室，但小锦却觉得只有这一间，可能她心里的空教室，只有这一间吧。

这间空教室，是一个自习室，学校的课程排得很满，所以空教室的门整日锁着，只有下午下课到晚自习上课的这段时间才会开着。

来自习的人不多，毕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还要为上晚自习做准备，所有人都想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只有小锦，每天必来，风雨无阻。

她喜欢踏着夕阳走进教室的感觉，更喜欢窗边一角斜射进来的阳光，那是空荡荡的教室里唯一的阳光，它只有小锦知道，是小锦的秘密。

一个秘密，就像那个男生一样。

2

男生也每天都来自习，但他会在小锦来后的十分钟才慢慢踱进教室，每次都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每次都坐在小锦前面三排的位置。

空教室开门两个月了，每天来的同学，只有他们两个。

两个月以来，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小锦做数学题，窗边的那缕阳光随着夜色的加浓慢慢褪去，消失，小锦舍不得，所以她在做题的间隙总会时不时地看一眼。

有的时候，或许是巧合，小锦收回目光时，余光总会落在男生的后脑勺上。

他低着头，不像小锦一样总是抬头，小锦很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作业，做得那么认真，认真到头也不抬。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们是陌生人，即使相遇在空教室里，也依然是陌生人。

男生做完作业出门时，会把门稍稍带一下，证明他要走了。每到这时，小锦都会看下时间，哦，该上晚自习了，自己也该走了。

每天都是男生先走，小锦紧随其后，其实也不是紧随，只是从空教室通往教学楼最近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小锦想追上他，但他们是没说过话的陌生人，追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男生今天走得很慢，像是留恋路边的风景一般，但黄昏的路边也没什么风景，不过是一些小草野花。

或许对于这个男生来说，这些不起眼的小生命也是值得留恋的吧，毕竟这比枯燥的教材书要动人的多。小锦想。

男生走得有点儿太慢了，小锦只好慢吞吞地磨着，觉得很不自然，小锦感到奇怪，之前他走得也没这么慢啊。

小锦怕迟到，她的班主任要求要在晚自习开始前五分钟必须赶到，小锦想原路返回走另一条路，可她就算跑得再快，也赶不上班主任规定的时间。

没办法，小锦只好咬咬牙，扶了扶背包带子，迈开步，没几步就走到了男生的身后，她发现，男生个子很高，自己只到他的肩膀。

小锦飞快地从男生身边跑了过去，忍不住抬头瞟到了他的侧脸，路灯下看得没那么清楚，她的余光也没敢过多停留，她只觉得男生的侧脸很干净，带着少年特有的柔软。

她头也没回，一路跑到了教室，正好赶上班主任规定的时间。小锦坐下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男生走到教室没有。

晚自习漫长又无聊，小锦总会抬头看看空教室的方向，她觉得那个空教室里的男生有趣且神秘，她乏味单调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乐趣，她开始比以前更期待下课，期待去那个空教室自习。

又是平常的一天过去了，小锦又来到空教室，十分钟过后，男生没有来。

两个月了，第一次待在没有那个男生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空教室里，小锦有些不习惯，也没心思做题了，于是就盯着那抹阳光一点一点地消失，终于，最后一点儿阳光也被黄昏吞噬了，小锦叹了口气，收拾作业准备出门。

小锦抬起头，收拾作业的手突然停住了。

那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像是一种巧合。他轻轻把门带了一下，像以前一样。

虽然空教室里开着灯，但距离有些远，门口有些暗，小锦依然没看清他的脸，但她隐约地感觉到男生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起风前的平静，又像是起风后的停歇。

男生转身走了，留下一个小锦看了两个月的熟悉的背影。

小锦愣了一下，赶紧走了过去，关上灯，关上门。

她朝着路的那一边看过去，发现男生已经走了很远了。

3

第二天，由于去自习的人太少，那间空教室不再作为自习室开放了，它被上了锁，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被打开。

小锦有些失落，谁说没有人去，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她觉得有男生一个人在，足以填满整个空荡荡的空教室。

空教室被上锁后，小锦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偶尔在校园某个转角某个路口似乎遇见他，小锦也认不出他的脸，就算认出他的背影，也只是低头擦肩而过。

她不知道那个背影有没有回头，反正她没有。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

学期的最后一天，要放假了，小锦背着背包又路过那间空教室，它依然被锁着，上面落满了灰尘。

小锦额头的发丝飘了起来，脚边的落叶也飘了起来，原来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