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在一群胭脂粉黛中熏得头昏脑胀，而那些芊芊玉手倒是把他身上的荷包摸了个底儿掉。幸好文杰眼疾手快，一招移形换影狼狈地从人群中滚了出来。
文杰跳到房瓦上，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一帮财迷作鸟兽散，天下熙攘，全都是利益往来，人与人基本的信任呢？文杰摸摸自己消瘦的荷包，欲哭无泪。“流云这厮，本来风流快活的事儿都被他搅黄了。”
文杰向下俯视，发现流云在给客人们端茶递水，好不热闹。
流云的身手果真利落，左手放着茶壶，右手端着酒瓶，左右肩头挑一盘菜，头上再顶个账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此繁忙倒是丝毫不慌。
文杰阴笑，从房瓦上捡起颗石子，掂量上抛了几下，瞄着流云左脚，打了出去。刹那间，风声呼啸，流云循其方向一瞥，脚尖轻点，石子应声而止。文杰冷哼：“这小子的武功又精进了，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在男人身上费什么功夫。”文杰理一理身上衣装，飘然下落，且看他闲庭信步，视红粉若白骨，却还要上前摸两把。
莺歌燕语，笙箫丝竹，靡靡之音在夜晚回荡，令人骨头都酥了半截，文杰也不例外。但看那女子一袭青纱，眉眼带笑，文杰便随她入了厢房。厢房内，香炉散发出袅袅青烟，正中架着七弦琴，山水屏风之后，便是深闺香床。
“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的。”女子娇笑着看着木楞的文杰，“让奴家为公子先演奏一曲吧。”女子玉手抚琴，深情唱到：“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歌声逶迤，琴声婉转。文杰也拿起一支笛子，席地而坐，与其合奏。有没有这样一首歌，会让你轻轻跟着哼，那些日子……
一首曲罢，彼此二人倒也是了解不少。两人沉浸在乐曲余韵中，四目相接，女子正欲说话。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文杰腾地起身，启窗而观，却见流云四仰八叉倒在草丛。文杰还没来得及愤慨，流云倒是一个鲤鱼打挺，指着文杰鼻头骂道：“你这是人干事？到了勾栏不调戏姑娘反被坑了一笔银子不说，到厢房里竟然就只听歌唱曲，我在外面等这么辛苦你们知不知道啊！”女子随文杰上前，见原来是个小二，本来渐入佳境却被打断的愤怒化作一句话：“小二你信不信我让老板扣你工资？！”
流云见势不妙，眼珠一转，拉过文杰说：“我跟这位公子是好友，我来此是有要事找他。先走为上。”说罢，拽过文杰就跑，剩女子一人在风中凌乱，而比女子更凌乱的，就是文杰。他被流云从窗户上拽下，清楚地听到嘶啦一声，他知道他那身昂贵的丝绸长袍，就这样破了……
这是流云第二次搅黄他的好事了，虽说事不过三，但流云这家伙，最喜欢蹬鼻子上脸，文杰气愤地看着流云，左手握拳，狠狠地照他肚子打了出去，然而，却打到了一锭真金白银。痛……
流云笑嘻嘻地看着文杰在一旁痛得又蹦又跳，见戏弄得差不多了。说：“霜露也来这了。”“她来这为何？玩忽职守吗？”“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是来抓人的。抓一个流连于花柳巷里的公子哥。”流云严肃地看着文杰，“他是谁?”文杰却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流云见状，耸肩叹气：“不想说算了，话说打扰你们亲热真是抱歉，不过看你们这架势，怕是牵个手都要等到海枯石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流云走后，知府与霜露继续交谈。知府是个爱才之人，刚才透露任务，一是看此人是霜露朋友，想必不会泄密，还能多个帮手；二是看此人身手不凡，或许能够为官府所用。于是在谈话中，向霜露旁侧敲击，打探情报。霜露自是不谙此道，短短几句就把流云家底抖个底儿掉。但霜露所知流云之事也少之又少，知府心中好奇更盛。双方交代完任务就离开了包厢。霜露留在勾栏，继续探索。霜露低头看着自己这么明显的官服，再看看周围，决定先去找老板了解情况，顺便坑下流云。霜露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把路人吓得寒毛倒竖。
霜露就这样走过勾栏，导致路上人群接连炸毛，至于明天被知府大骂行事高调，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却说老板看捕快不怀好意地在他勾栏里晃荡，默默地瑟瑟发抖，只敢躲在角落暗中观察，没成想，这捕快竟然走向他来。千钧一发之际，老板一跃而起，前空翻三百六十度，像一条优美的咸鱼跪在了菜板上，口中喊道：“大人您饶命哇呀呀呀！”随着不知哪奏出的西皮流水，老板开始了他的即兴表演，“小民我本一介布衣，安分守己，大人何苦为难我？小民我做正当生意有何不可？！为何来，今宵到此纠缠我？莫不是，银两钱数不够重，可叹我，一处小店有何生计……”“给我打住！”霜露听得头痛，揪着老板耳朵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看他惴惴不安的样子，扯扯嘴角。“听好了，老娘我代表官府来执行任务。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娘自会放过你。”“是是是，大人您请讲，小人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板拍着胸脯兴高采烈地说道。满血复活了。霜露表示傻眼。翻脸如翻书，怪不得有叫脸书的东西……诶，那什么东西？算了不管了。
“老板，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比如挥金如土的初哥。”嚯，现在的女捕快都这么开放吗？老板默默腹诽，脑子飞速运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着蓝色丝绸长袍的人，被淹没在粉胭脂黛中的场景……老板想起他受过的专业训练，告诫自己不能嘲笑客人，除非忍不住。上下牙齿一碰，舌头在夹缝中生存，人也随之清醒。老板嘴角垂下一道意味不明的血迹，示意霜露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霜露点头，转身正欲离去，忽然回眸爽朗一笑，她带着灿烂如阳的笑容说道：“老板你家的那个小二可要好生管教啊。”
然后她便疾步离去。老板在刚才的笑容中愣神，然后才开始消化霜露所言。小二？哪个小二会这么不识趣？我这边挑选的可都是些察言观色的好手，莫非……
而那两个被怀疑对象，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文杰表面冷静，实则慌得不行。他作为去过他国各地秦楼楚馆的人怎么会是个初哥。只是不太适应天府的风土人情罢了。虽然他这么自我催眠，但毫无疑问他的表现真是如同一个人傻钱多的初哥。左右衡量，他怂了，怯生生地向流云旁侧敲击，问询嫌疑人下场。但流云又是何许人也？几番问话，流云牢牢把握主权，还用暗示的方式狠狠恐吓了文杰一顿。总而言之，满脸写着“快去自首”，丝毫不管文杰快哭出来的双眼。
然而，霜露快马加鞭，转眼把这不小的一处勾栏调查得七七八八。正巧看见一抹蓝色，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朝那方向大喊：“呔！恶贼哪里跑？”姑奶奶你这是打草惊蛇啊！你这捕快怎么干到现在的？流云听这一声喊差点气笑过去。回头一看文杰，他早就被流云恐吓得草木皆兵，听完这话马上先走为上，一副畏罪潜逃的可疑模样。流云就眼看着那两个二货在别人房顶上你追我赶，决心先不管这两个惹事精，先去找方法处理这烂摊子。于是这位祸首事了拂衣去，还深藏一身功与名。
流云倒是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可惜害苦了文杰。“三更半夜，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传来，万家本就稀薄的灯火更是只剩依稀微光。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文杰无奈抽出他的斩马刀。那把刀通体漆黑，混着精钢打造，经过千锤百炼，轻便坚硬。文杰由于只是为防身用，故意把刀风舞得呼呼作响。霜露耳朵微动，也抽出了她的横刀。两人互相周旋，一人想着脱身，一人想着审问，但谁也不敢开口。只是对着空气舞刀，让自己的威慑力得到扩大。
幸好今晚没有月亮，流云想着那两人王八拳对王八刀的场面就觉得丢人。该怎么善后呢？流云轻步上房，不去揭瓦也不当梁上君子，只是借着月光望一望衙门所在。“嘿，找到了。”流云低声喃喃。双脚发力，如蜻蜓点水，略过一间间民房，到达衙门。流云屏息凝神，收敛自己的气息。见四下无人且无异动，方才借着惊人目力，偷了几张悬赏单，然后回撤。终于，长风起兮，层层乌云退散，那边的斗争，也该结束了吧……
黑夜中，霜露闭上双眼，听风声辨认方位，凭借习武之人的第六感，挥向文杰，不过只是刀背。然而文杰黑暗中不能视物，心中警惕，那人真要杀我？难道……可惜形势紧迫，文杰只好抛下心头疑虑，也是一刀挥向霜露。金铁撞击之声响彻，两人都被余威反震几步。那人绝非等闲之辈！两人心头一惊，身体紧绷，握刀的手也更紧了起来。而文杰在警惕之余，也明了那人原来是拿刀背攻击。可惜，我却无法手下留情，只好速战速决。文杰气沉丹田，猛然横劈。人若闪电飞出，却不惹丝毫尘埃。之后忽然来的撞击使霜露右臂发麻，让她也是被打出了火气。横刀在手，如银蛇狂舞。霎那间，金铁之声不绝于耳。底下的人家，由于畏惧而不敢言语。
在两人累得气喘吁吁之时，明月已经耐不住寂寞，撇开层层浮云看这两人在做什么名堂。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人打了照面之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乌鸦从两人头顶掠过，发出嘲笑的叫声。文杰心里已经把流云骂了三百六十遍，而霜露也才明白流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心里也把流云骂了一百八十遍。真是令人不太愉快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