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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碎语(三):一段纪念逝者的文字

人间碎语(三):一段纪念逝者的文字

作者: 丹顶鹤昌 | 来源:发表于2021-07-28 07:16 被阅读0次

    因带儿子毕业旅行,那天正好在南昌,早上接到母亲电话,告知我一消息:邻居杨家奶奶去世了!让我安排好时间赶回去吃酒。这是家长的习俗,红白喜事都要办酒席,去吃酒席就是尊重。我当然应允。

    这个电话,让我悲伤之余更多感慨。挂掉电话后,杨家奶奶的音容笑貌就浮现眼前。我们是邻居,中间隔着一户人家而已。据母亲说,我们小时候,她要在生产队干活。我们几家房前有一口池塘,孩子皮闹,颇让人不放心,于是她常常将我们托付给杨奶奶稍微照看。这个真实性我并不怀疑,印象里就有池塘边玩耍,年幼的弟弟真的掉落水中之事,好在就在池塘边缘,水不深,旱鸭子的我跳下去一把捞起他也不费劲。几个人手忙脚乱带他回家洗澡换衣,幸得那次未得母亲责骂,否则我这大姐肯定首当其冲。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在小时候的印象里,能得到更真切的印证。那时似乎没有隐私的概念,不管谁家,我们这群小孩躲猫猫、追逐打闹,总是任意穿梭来去。在杨奶奶家当然也不例外,奶奶的房间,叔叔、姑姑的房间,我们都上蹿下跳过。她似乎没有呵斥过我们,有时过分了,她会手摇蒲扇,作势拍我们两下,笑着说:皮猴子样!这两下,经常被我们当做鼓励,一哄而散。真正有威慑力的,其实是杨家公公,他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他不吱声,但看见他,我们则自然收敛。


    长大一些,能帮着家里干活了。作为鞭炮之乡,最初最粗的加工,就是从纸变成鞭炮筒子,活儿轻松,虽低廉,但也能填补家用。于是机器摆在隔壁邻居家,我们就聚在一起干活。杨奶奶是不用干这种活的,杨公公有固定收入,她只是应景似的帮人家做一点,她的工作,只是摇着蒲扇,跟几个老太太聊天而已。

    从我有记忆以来,她的腿就不太方便,走路有些瘸且慢,据说是生病加风湿严重导致如此,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这个形象。几个老太太在一块,家长里短外,也把古今的死亡故事聊一聊,哪个神医救了一个被装进棺材要去掩埋的孕妇啊,哪户人家迁坟的时候发现遗体掉了个个,原来被活埋了等等奇闻异事。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成了我对黑暗对幽闭空间的恐惧,但这是潜移默化的,她们都不知道。她们只是一天天地闲聊,到时间就散了,各自回家。今天想来她们内心都是恐惧的吧,其他老太太早已入了土,正常土葬,只有杨奶奶赶上了殡葬改革,她被装在了骨灰盒里。看着小小的骨灰盒,看着遗像中她慈祥的熟悉笑容,我心想,她该再无这种恐惧了!

    从南昌驱车回家,紧赶慢赶,算是赶上了晚饭。席间看到杨家小叔过来,他见到我,很是感谢我大老远赶回来的心意。我告诉他能回来送老人家一程,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可惜以后再无奶奶可以叫了!说着这句,悲从中来,已是呜咽了。小叔沉默着拍了拍我的肩,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眼中闪着泪光。他对母亲很好,我知道的。


    饭后我们再去给老人家上香,杨姑姑和小叔他们都在,絮叨着杨奶奶生前总说我们姐妹好,对她很照顾,每次去看她,总是塞钱给她。我在泪流满面中说着客套话,他们不知道,面对着满村人陌生的面孔,疏远的眼神,还有人可以拉着我的手,共同聊聊当年的生活,证明我们在这里过去岁月的真实存在,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珍贵的回忆与安慰。她是公公奶奶辈里跟我们亲近的最后的长辈,她何尝不是挡在死神与父母辈们之间最后的屏障!

    第二天杨奶奶下葬公墓,路程很远,家乡习俗,为表敬重,可以路祭,孝子在每个祭桌前跪谢;可以帮助抬灵,勿论远近;可以随灵送别,路程不论远近。我和丈夫也跟随在送葬队伍里,母亲叮嘱我,天热,一小段路就可以了,但我们坚持送到了山脚,然后站在路边目送她的灵轿在吹吹打打中上山。这是我与杨奶奶此生最后的交集,从此回家,再也不用去探望,再也无人拉着我们的手嘘寒问暖,我们的小心意她再也不会接受。

    回来的路太远,因为没有原路返回,我们走过了好几个陌生的村庄才找到大路,那些送杨奶奶到公墓的人都已经先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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