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打扰苦闷的余小姐

苦闷中请勿打扰

“今天依然是苦闷的余小姐吗？”铜铃声划破沉静的空气，我抬起头对推门而入身着棉麻长裙的姑娘说道。

她点了点头，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坐到了自己的专属位置，最靠里的角落。

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私人书店，木质的书架罗列两旁，中间是柔软的沙发，落地窗保证了充足的阳光，我在收银台负责收费和供应茶点。

我将一杯花茶放到她身边，她轻声道谢后接着翻看手中的书。把请勿打扰的木牌放在余小姐身边后，我放慢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午时的阳光充沛而温暖，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也许是那个木牌的缘故，没有人去打搅余小姐的小小天地。

“多谢照顾。”付完怀中几本书的钱后，余小姐微笑着向我道谢。

“不用客气，以后也请常来。”我笑着回答她。但是想不到我这句话，却使刚刚还面带微笑的余小姐脸上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我……以后应该不会来了吧。”她低下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这里时总会想，他会不会又一次突然出现什么的，所以不能完全放松下来去读书了。”

“这样啊……”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再见。”余小姐挥挥手，快步走了出去。

街上的人海很快将余小姐淹没，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想起了一个月之前的这个时候，就是从那天开始，余小姐变成了苦闷的余小姐又变成了不再出现的余小姐的。

一见钟情这个事情嘛

“老板你好。”清亮的男音和铃声一同响起，我抬头去看，眼前的人穿着墨绿色衬衫，脸上架着副银框眼镜,一副儒雅的谦谦公子模样。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出于本能，对待干净有礼的人我总是报以最大的热情。

“我在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想看一看你们这里需不需要供应咖啡。”他说着，慢慢踱步到店内。

“我这里的确会供应茶点，但种类不多，你可以拿些样品来，我先试试看。”我想了想做出答复，但他似乎听不见我的话般，不知什么时候呆愣在那里，两眼怔怔地看向前方，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响。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坐在角落正低头看书的余小姐。难道我见证了一见钟情的现场，心中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升起。此时的余小姐身着米黄色长裙，素净的脸宛如含苞欲放的百合。她安静地坐在那，仿若画中人。我又回头看向他，却发现有些不对，如果是初遇，哪怕是真的一见钟情，这反应也过于激动了。他紧攥着拳头，双手通红而不自知，那眼中翻涌的可不单单只是惊艳。

“先生，先生！”我提高了嗓音，他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我的名片，陆离。”他双手递给我名片，可那眼神又忍不住飘向余小姐。

我也不在意，随他的眼神一起看过去。

对……对视了。低头看书的余小姐恰巧抬头望向这边，是因为自己刚刚声音太大吗？我小小地歉疚了一秒，但吃瓜更重要，我默默退后，暗中观察。

“余年，好久不见。”陆离迈着缓慢又坚定的步伐向余小姐走去，脸上的笑颤巍巍的，似乎下一秒就不知会跌落到何处去。或许是板凳忽然长出了无数根刺，余小姐反复调整着坐姿，眼看着他越来越近，终于“嚯”地站起，正正与走到面前的陆离面对面。

“你……好。”余小姐的声音都带了丝颤音，她慌张地往后退几步，与陆离拉开距离。

之后便是空气都流通困难的难以言说的氛围。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余小姐终于出声，甚至不去看对方的反应，用慌不择路来描述也毫不过分，总之，迅速消失在店里。

“认识？”我看着还一副落寞模样站在原地的陆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止是认识啊。”他苦笑着回道。“老板，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来拜访。”

“没关系，欢迎下次再来。”尽管百爪挠心，但我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何止是认识？这句话信息量大到爆炸呀。

时光机，出发！

这个下次并没有隔多长时间，那天余小姐恰巧不在，他带着咖啡来到店里，醇香的气味弥漫，陆离向我说起了他们之间的往事。

把镜头转向蝉声阵阵的夏天，将一切从头说起。

“吃糖吗？”

“不吃。”

“那吃香蕉吗？”

“不吃。”

“巧克力来一个吧，超好吃的。”

“不要！你把零食收起来行不行。”身着校服的男生终于将视线从书上移开，一脸嫌弃地对还在翻腾着自己书包的女孩说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吃什么啊。”女孩一脸理直气壮，语气里还有些小委屈。

“余年，阿姨叫你来这是就是为了吃东西吗？”男生气得皱眉，语气也严厉起来。中午的公园空空荡荡，毕竟暑意正盛炎热难挡。他们两人坐在公园正中央的树荫下，面前是一堆摊开的书本。开学就是高三了，背水一战他们谁也无法退后。

“好吧。”余年总算拿起书来。

陆离见她不再折腾也就低头写起作业来，但没一会儿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猛地抬头果然将某个“痴汉”抓个正着。躲在书后的一双眼睛正盛着吟吟笑意，被他猛地回头吓得人仰马翻。

陆离看着手里活活被掏出两只“眼睛”的习题集，笑意和怒气一起冲上来，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该对这个屡教不改的“惯犯”说些什么了。

“大人，是小民贪恋美色，一时不择手段，今日任凭大人处置。”余年双手抱拳一脸悲壮地说道。

陆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也悄然红了大半。他止住笑接着余年的话说道，“念你侠肝义胆有副好心肠，我便从轻发落，罚你抄写《离骚》五遍。”

清亮的笑声在公园打转，枝上的鸟抖抖翅膀一下飞出好远。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画面，是今后再难找回的好时光。

请不要打扰苦闷的余小姐

自由是个奢侈品

“叮铃铃铃”上课铃响起，蓝色水珠瞬间汇聚到大海之中。

抓着蓝莓面包的余年刚一坐下就张望起陆离的身影，然而他的位置却空荡荡了无一人。

“别找了，我刚刚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看到他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同桌凑上来，小脸皱成一团对已经跳起来的余年接着说道，“老班那脸黑的哟，你胆子可真够肥的。”

余年脸色大变直直冲了出去，身后老师的叫声也恍若未闻,身旁的空气焦灼得像要着起火来。等她急哄哄跑到办公室外时，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耳熟的女声。

“李老师，我家孩子你是知道的，除了学习没想过别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你可不能信，耽误了孩子学习咱们都着急是不是。”林娟一面笑一面把站在角落的陆离拉到老师眼前，接着又对陆离说道，“你快说呀，那些事都是瞎说的。”

陆离眼眶盈满泪光，抿着嘴角，挺拔地站着，林娟连连朝他使眼色，他却始终一句辩解也无。

“好了好了，是不是子虚乌有我心里清楚，不会有空穴来风的事，俩人都有责任，你们先走吧，我再叫余年和她家长谈谈，结果电话通知你吧。”李老师坐在竹藤椅上，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李老师这话咱们要说清楚，就算是真有问题，那也绝对不是我家孩子的问题，我是碍于余年妈妈和我同事的情分，才答应让陆离帮她女儿辅导功课，谁知道她家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安分，竟然来招惹我儿子。”林娟越说越气，说的话越发不入耳。

“妈，你胡说些什么！”陆离终于开口，又上前拉住林娟想要离开这里，却被她一把甩开。

“走什么走，你以为余年他们家会和你一样善良吗？等他们把狗屎盆都扣到你头上时，你就完了。”林娟突然失去所有锐气，眼泪大滴大滴地留下来，鬓角的发丝散乱。李老师显然也没了主意，赶忙站起扶她坐在椅子上。

她胡乱抹了下脸，猛地抓起陆离的手，继续说道，“都怪妈没本事，她说想让我帮个忙，我哪敢拒绝，谁知道就把你拉下了水。我受欺负没关系，凭什么我儿子也要受欺负。”

“我没有受欺负。”那滴悬挂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他仍坚持地低声说道。

“你这个废物，你走你走啊。我没你这个儿子。”林娟听到他的话后脸气得发抖，使劲推搡着陆离，一双眼睛通红。“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你爸什么？都记不清了吗？要不要让你爸从地底下爬出来再告诉你一次！”

陆离站在那身体僵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束缚在原地，令他久久动弹不得。那双曾落满晨光的双眼正一丝丝被黑暗浸染，变得空洞，变得死水般毫无波澜。

“我记得，我记得。”陆离缓缓说道，短短几个字耗尽全身力气。眼泪将麻木的脸打湿，那张从未张狂过的年轻脸庞此时了无生气。

“从今天起不许再和余年来往，听到没有。”林娟宛如濒临死亡的猎狗看向唯一的食物般，死死盯着陆离，全然不顾他涣散的状态，仍激动地摇着陆离的手臂，乞求着回应。

“好，从今天起，陆离不和余年来往，陆离不认识余年，也从没喜欢过余年。”房间里回荡着他空洞的声音，空气似乎凝滞下来，于是门外的那声异响便格外明显。像是突然惊觉，陆离飞快地冲出门外，但已只剩一个被捏得变形的蓝莓面包躺在地上。他费力地移动身体，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忽地大声嘶吼，然而除此之外，陆离什么也做不了。

我把她弄丢了

“然后呢？然后呢？”我捧着早就凉了的咖啡杯满脸急切地问着陆离。

他递给我一杯温热的咖啡，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沉吟片刻，猛地站起来说道，“从那以后再没有见过面？”

“她转学了，我再也没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于是我按部就班地学习，高考，上学，按照所有人的期望去生活。”他仍笑着，哽咽声却藏不住内心的感伤。

“我把她弄丢了九年，在心里念了她九年，像是惩罚一样，那么多年她始终出现在我梦里，哭着的，笑着的，可我刚伸出手，她立刻就消失了。”穿着高领毛衣的高大男人，对着空气伸出手又颓然落在桌上，嘴角扬起自嘲的笑。

我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谁对谁错我无从评判，更没有资格对他们的事指手画脚。

可是……我向来多事，这些话已经传到余小姐的手机上了。

从那以后，余小姐来到店里便总是长吁短叹，一脸苦闷。一本书拿在手中半晌还停在前言那页，花茶倒是喝了不少。

“我其实都快要把他忘了的。”余年抱着书小步跑到我面前，说得十分恳切。

“嗯哼。”我脑海里甚至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余小姐那天夺门而出的矫健身姿。

她看到我挑得飞起的眉毛，叹了口气，气若游丝地飘回原位。

起初我以为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但令我猝不及防的是，没过多久余小姐竟说出不会再来这句话。

花茶很好喝，咖啡也很不错

如余小姐所言，她再也没有出现，反倒是陆离带着他的咖啡成了这里的常客。看着他望着窗外颇显孤独的背影，我也忍不住对他照顾有加，贴心地在一旁放上请勿打扰的木牌。

“陆先生，你别等了，她都说过不会再来了。更何况今天外面的雨那么大。”我将咖啡放到陆离桌上，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摇着头对他说道。

“你这里的咖啡不错。”他闻了闻咖啡的香气，优哉游哉地说道，自动屏蔽了我刚刚说的话。

这是你家的咖啡，你自己当然觉得不错。我偷偷磨牙，但仍挤出标准的笑容说：“请慢用。”

此时铜铃声突然响起，“欢迎光临。”我条件反射地弯腰说道，但抬起头时，我已经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眼前站着的赫然就是那位口口声声说不会再出现的余小姐。

“咳，我来避避雨。”余小姐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眼神飘来飘去找不到落脚点。

“这样啊。”我默默看向她手中暗红色的雨伞。

“其实还是老板你泡的花茶太好喝了。”余小姐冲我竖起大拇指，夸奖得十分走心。

“老板新推出的咖啡也很不错。”还没等我张口，刚刚还坐在窗前赏雨的忧郁男人已经抢了我的话。

“要不要……尝一尝。”他眨了眨眼睛，那满眼的期待简直快要溢出来。

余小姐踟蹰着像是在做什么准备，片刻后终于向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扬起十分正经的微笑说道，“初次见面，你好，我叫余年。”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我叫陆离。”陆离恍惚地握住那双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望着余小姐真切的笑脸，哽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