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了,这位深圳市里的出租车司机猛地踩上油门,好像要压扁一只小强。差点儿被他压扁的却是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一个少见的、鲁莽的、不怕死的家伙,对他来说,红灯和停车标志都是些癫狂的想法,作用仅仅是阻碍时代的前进。
出租车司机在十字路口猛踩油门的时候,这个外卖小哥突然转向,一直往前冲,他高速行驶的电动车最终离汽车的前挡缓冲栏不过三厘米。
“傻B”外卖小哥扭过头尖声骂道。
“曰尼玛傻B!” 出租车司机叫道,对着外卖员竖起他的中指。他瞟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李晴,厌恶地摇摇头,然后抡转方向盘并将汽车油门踩到底,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李晴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只要是在回家路上,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出租车司机继续保持着疯狂的速度向南行驶,驶向福田下面的香蜜湖。他们驶过几个安静的街区,这时司机打开收音机,正在播的是“先锋89.8”。
收音机里一个低沉、流畅的男人声音刚播完了一条城市最新预算危机的消息,接着他插播了一条发生在东完市火车站中心的爆炸性新闻,一个在现场的女记者的播音插了进来:
“大约半小时以前,在东完火车站外的龙湖城市公园大道的拐角处发生了一起扣人心弦、异乎寻常的枪击事件。”
收音机里详细地描述了一个男人怎样用枪劫持一个女人质,最后却被另一旅客模样的人用枪打死了,围观者都认为这个旅客是个便衣警察。
“但是警察最终出现时,却有消息证实说旅客与东完市公安局没有任何关系。目前,无人知道旅客的真正身份。开枪之后,他随即离开了现场——携带死者的一只大手提箱子潜逃了。”记者承诺继续追踪事态的发展。
出租车司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后视镜:“这个城市需要的就是这些吗?”他说,“又一个自由散漫的义务警察。”
“弄清楚应该不是一个义务警察。”李晴说。
“怎么弄清楚?”
“从那只手提箱入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很明显,一切都与箱子里的东西有关。”
出租车司机耸耸肩,点点头:“对,言之有理。你说那箱子里有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呢,”李晴回答,“里面肯定不是脏衣服的啦。”
有人在什么地方说过一段话,李晴特别喜欢,也打心眼里深信不疑:人们在达到财富自由之前都是“跪”着的,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权力从来都不会给人带来自由,只有财富才会。权力在禁锢别人自由的同时也禁锢了权力者自身的自由。只有财富自由才能带来人生自由,只有人生自由才能获得舒心的快乐。一个人只有达到了财富自由,那么他才算是一个“站”起来的人。而事实上生活中八成以上的人都是“跪”着的,没有达到财富自由,他或她都不得不对给他发钱的人点头哈腰、唯唯诺诺、趋于奉承。
——她就是为数不多的“站”起来的人。
出租车在香蜜湾1号的角落处停了下来,李晴付了车钱,拉着带轮子的手提箱进了一幢豪宅的大厅,这座别墅有两层楼,大厅全是大理石装饰的。
她的房子用一个字形容:阔;用一个词形容: 时尚。史密斯牌的家具,打蜡的巴西木地板,德国博德宝设计的厨房。整体搭配起来平和、安静、优雅,这是她的避风港。她在这里才能真正地感觉到“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吸引我”。
其实李晴倒是很想让使她感兴趣的几个人到这房子里参观参观。
前门处立着李晴的看门哨兵——一座两米高的全裸体男性泥塑像——这是大卫。
房子里有两个地方设有安逸的座位——其中一个是用全白色的皮子包装成的,边角用黑色做补充——这些都是李晴亲手设计的。
她喜欢这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为了买到这些东西,从上海到杭州、伦敦、巴黎,意大利的小村落,比利时和瑞士,她几乎寻遍了所有的古玩店、跳蚤市场和画廊。
她收集的东西来自世界各地。银器有几件赫耳墨斯珍玩,还有十几个她一直很喜欢的银碗。艺术玻璃有法国艺术画廊的镜框,还有白色、绿色、绿松石色的蛋白石。油画都出自纽约、伦敦、巴黎和柏林名气极高的画家之手。
更为突出的当然是李晴的卧室: 设计非常大胆——让人耳目一新——紫红色的墙壁,镀金边的壁突式烛台和镜子,床的正上方悬着一个轮廓分明的涡形木雕。
来吧,看看我真实的生活。
李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百岁山矿泉水,然后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打给伍伟的,她把打电话称作“安抚男人”工程。稍后,她又拨通了袁洋的电话,说了一通跟伍伟差不多的情话。
那天傍晚八点刚过,李晴走到福田路购物公园的后花园酒吧。真的,回家太好了。虽然是星期一,后花园却挤满了人。空气里充满了银器、酒杯、碟子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在房内的各个地方,人们发出了有节奏的嘈杂声。
李晴在人群里看到她的好朋友顾琳和张小莉,他们已经坐在一楼倚墙的一张桌子旁,一楼是比较休闲的楼层。李晴经过老板娘身旁,向她们走去。周围人们互相亲昵着。偶滴个神啊,她爱死这些丫头了。
“张小莉爱上咱们的酒保了,”李晴一坐下来,顾琳就大声宣布。
张小莉的大眼睛转了转:“我只说了他挺可爱的。”
“我听着怎么像是爱上了呢。”李晴继续开着这个玩笑。
“听见没有,确凿的证据呢!”顾琳说。她是多家公司的顾问律师,在城里有名的兴正律师事务所供职。最大的优点是该公司是计时付薪的。
说曹操,曹操到。那个年轻的酒保,高高的,皮肤黝黑,有点古天乐的感觉,走上前来,问李晴想喝点什么。
“水就行了,”她说,“有泡泡的那种水。”
“别走,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喝酒吧,给李晴一杯‘四海为家’鸡尾酒。”
“马上就来。”酒保很快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李晴把手挡在嘴边,悄悄说:“他真可爱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张小莉说,“不过他可能还不到可以喝酒的年龄,可惜啊。”
“看来,这就像是被驱赶,”顾琳说,“也许是因为我们变得太老了,他们才看起来很年轻。”她耷拉下头,“唉,我现在好沮丧啊。”
“快换个话题啊!”李晴大声说。她转向张小莉,“今年夏天怎么流行粉红色啊?”
“信不信由你,可能就是粉红娘娘的天下哦。”
张小莉是WG的服装设计师,按她喜欢的说法,WG是掉下来惟一能砸破脚趾头的杂志。他们做生意的模式其实很简单,她的解释是: 大幅的广告上面是那些骨感的模特儿,穿着设计师设计的永不过时的衣服。
“李晴,你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张小莉问道,“你老是不在深圳,就像个幽灵。”
“我可能真有点发疯。现在不是时兴有两个家吗?全国各地的那些客户真快让我崩溃了。”
张小莉叹了口气:“负担第一个家我都有问题——哦,对了,我给你讲过刚和我同居的那男人没有。”
“是那个演奏嘻哈音乐的原创歌手吗?”顾琳问道。
“不,不是他。他几个月前就从我那儿搬出去了。”她手一挥,做了个打发人的手势,“现在这个刚买下了拐角那座别墅。”
“你对他的最终裁定是什么?”顾琳三句不离本行。
“单身、可爱,是个肿瘤学家,”张小莉回答。她耸耸肩,“生活里还有比嫁给一个有钱的医生更糟的事吗?”这话一出口,张小莉慌得赶紧用手捂住嘴。
几个女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哦,没关系。”李晴说。
“亲爱的,对不起啊,”张小莉尴尬地说,“我是无心的。”
“真的没什么,你用不着道歉。”
“快换个话题吧!”顾琳叫道。
“看,你们俩都傻乎乎的。听我说,虽然刘泽是个医生,但我们还是一样的可以谈论医生。”李晴握住张小莉的手,“再跟我说说你的肿瘤学家吧。”
张小莉继续说了下去,三个人也接着聊。她们的关系很好,任何难堪时刻都不会影响她们的关系。
年轻的酒保给李晴端来了“四海为家”,然后照单继续上酒去了。她们三个不断地喝酒,吃东西,胡乱地调侃。李晴一副完全放松的样子,她表现得如此舒适、自在,以至于张小莉和顾琳都不知道后来一整晚,她的思想一直徘徊在她第一任丈夫的死亡上,她的第一任丈夫: 刘泽。
——他,是被谋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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