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11)

作者: 玉树临风一头猪 | 来源:发表于2019-12-20 05:08 被阅读0次
    殇(11)

    随着大五实习期来临,班班组组的团体被拆的七零八落,同学们分散在各个医院当牛做马。从教室到医院是一个巨大的飞跃,病人的病痛实实在在摆在眼前,不再是虚无抽象的文字。石榴在短短的实习期内目睹了久病后人性的狰狞。

    石榴实习的第一个科室是心脏内科,一个死神常常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来去无踪的地方。

    中午刚接班就送来了一个病人。体检瞳孔放大,听心跳,没有;测血压,0。迅速心肺复苏,肾上腺素注射,电击....忙乎近30分钟,然而在场的实习医生如石榴也明白:一切的忙乱是给病人家属看的,病人早在入院前就死透了。

    死亡病例还没开完,第二个病人就送进来了。病人的主诉只是胸闷,自我感觉并不严重,是被家人强行送入院的。心电图的结果太不乐观了:大面积心肌梗死。病人的便意来的不是时候,在给病人家属交代注意事项时,病人要去厕所大便。带教医生严厉制止,建议大便软化后再去,或灌肠。病人坚决自己去厕所,家属强劝无效,医生力谏无用,推开拦着他的众手进了厕所。两分钟后倒在厕所里,医生无力回天。他死于自己的固执。

    实习轮转到肾内科遇到一位肾衰的女病人,近几年住院的时间比呆在家的时间还长,即使不住院的日子也要一周两次透析。她的家早就因为她的病一贫如洗,债台高筑了。每次查房都能见到陪在她身边的先生,一位忠厚腼腆寡言瘦小的汉子。先生对她很细心,顿顿为她煮低盐餐,仔细地帮她剔除鱼刺,耐心地为她按摩肿胀的双腿。

    一天中午,他照顾着她吃完饭睡下,溜进医生办公室。他扭扭捏捏地坐在椅子上,哼哼唧唧蹦了半天字,石榴不得要领,抓不住他讲话的要点。带教老师翻译给石榴:他不想给她花钱治病了,他现在连儿子的学费都借不到了。他已经要求很多次给她停药了,老师补充道。石榴震惊了,在石榴看来他们恩爱得很,那时的石榴心中的爱情和婚姻纯洁得无任何杂质,还不能理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婚姻。石榴第一次体会到人世间的残忍和无奈。背负更多的债去拖延一个毫无希望的生命,连累下一代继续深陷债务的泥潭,甚至连教育也成了奢侈,还是忍痛放弃相濡以沫的伴侣?石榴除了心生悲凉,没有答案。

    随着考研日子的临近,医院里的实习医生越来越少了。要考研的同学索性连医院的卯也不点了,钟也不撞了,一心复习考试去了。医院是社会的浓缩,它象X光一样透过金钱、疾病、道义、社会地位这些皮肉,留下白骨森森的现实。石榴珍惜这段一生中仅有的和病人直接接触的机会,继续留在医院完成实习,并主动要求值夜班以便多些时间准备考试。

    除了在医院实习,准备考研,石榴还有些多余的时间,义务帮一个研究睡眠的三年级研究生做些实验。石榴因那研究生教条古板的行事作风称其为九先生,九先生一边对付着考博,一边做课题写论文。课题很有意思,看老鼠是如何瞌睡死的。把老鼠放在转动的轮子上,老鼠清醒的时候可以安稳地待在上面,一旦睡着就会掉到下面的水池里,这样造成睡眠剥夺。石榴忠实地替九先生记录着老鼠从狂躁抑郁自残到死亡的过程。石榴庆幸自己如二师兄般的睡眠习惯,不会被困死。

    时间久了,九先生看石榴的眼神就迷离了。石榴对九先生没什么戒心,还有几个月大家就各奔东西了,两人也没什么共同的朋友或熟人,石榴不太担心九先生变九八婆。石榴象对大哥一样坦白自己悲催的人生。意外的是九先生也是个苦命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石榴和九先生同病相怜,相看两不厌。

    石榴以面具面对全世界,不敢向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展示真实的自我。但有九先生在,石榴觉得终于有一个人接受了真正的自己,石榴很欣慰。

    考完研究生到毕业的几个月里是学生时代的垃圾时间。工作还没定的同学四处奔走,参加一个有一个招聘会,找一切能找到的靠得住或靠不住的关系;工作已定或继续读书的花式玩虐自己,比如通宵达旦地斗地主、斗酒;为展示深厚的兄弟情,一场接一场死命地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那时玩的花样远不如现代丰富),砸碎一切带不走的私人或非私人物品....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告别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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