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校园非常老旧,如同它悠久的历史,校园分东西两个区域,分别位于一条马路的东西两侧。西侧是新校区,有一座教学楼、一座办公楼和一座综合楼,还有十几排平房。教学楼容纳着高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四个班,综合楼里是各科实验室和图书馆,那些一排排老旧的平房则是学生宿舍以及单身教师的住所。
马路东侧的校园是我们初中的校区,仅有一栋楼房是女生宿舍,数排老旧的平房则是教室和男生宿舍。说平房老旧,老旧到什么程度呢?屋顶的瓦片,还是古老的圆弧形灰瓦,而且盖房子的砖也不是后来流行的红砖,而是更为古老的青砖,历经多年风雨,屋顶积累了厚厚的泥土,屋檐上长了一层茂盛的青草,甚至屹立起了一棵青翠的小树。
食堂、开水房都坐落在西校区,我们东校区的初中部学生要打开水、打饭只能去西校区,而那里是高中的地盘,本来高中生就比初中生更具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又占据了地利,作为新入学的初一新生,打饭显然是个难题。
夏末秋初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挂在屋檐上方,清凉的晚风吹拂在我们身上,但大家的眉头却都是微微皱着的。
我和代理班长赵富贵都走读,不在学校住宿和吃饭,另外两个女生班干部王丹和张婧家在县城,只住宿不吃饭。赵富贵严肃地问两个男生代理班干部:“今天你们都去食堂打饭了?情况怎么样?”
老成持重的王成同学一声叹息,顺手握着拳头捶了一下墙,另一只手抓了抓前额的头发,没有作声。许泉同学是个长得非常机灵的矮个子,他稚嫩的脸上一副愁苦之状,说:“最后一节课打铃之后,我们就拿着饭盆飞跑到西校区去,我跑得算很快的了,结果去了之后,食堂早被挤得水泄不通。你知道吗?说是食堂,其实根本没有食堂,就是伙房有四个窗口,把盆放上去打饭,打完了自己找地方吃,很多人都在旁边就地蹲着吃。那几个窗口,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很多人都比我高一头甚至更高!一层层的人形高墙啊,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山,我们只能望山兴叹了……”
赵富贵听了这话,感受到了打饭形势的严峻,眉头紧锁:“下午的文体活动课,你们能提前过去等着打饭,晚饭是不是还好打些?”
王成又揪了一下自己前额的头发:“我的班长啊!下午最后一节,整个初中都是文体活动课!咱们能提前去,初二、初三和其他班也能提前去!难度比中午低不了多少!后来,我拉着咱们班四五个男生,互相抱成一团,硬把人群扒拉开往里挤进去的,挨了不少拳脚呢!我们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立刻又被人流挤散,后面的同学根本看不到我们,就更别提什么把饭盆递给我们了!”
许泉同学又说,开水房是一个走廊状屋子,为防止拥挤导致被开水烫伤,设计成单行路线,空着热水瓶从一头进入,打完开水后从另一头出去,出口那边倒是畅通无阻,但是入口处挤得满满当当,他们还没挤进里层,开水就被打完了!
赵富贵挠了挠头发:“看来真是一场硬仗!咱们商量一下,看怎么才能顺利打饭打水。”他坐在大云的后桌,白天的时候已经听大云说过我是一个非常有办法的“智囊”,所以他说完这句话,就把期待的目光看向我。
我不在学校就餐,小时候在我们大院里住,也曾经去食堂打过饭,但是单位的食堂并不拥挤,人们互相谦让有序,也有餐桌和椅子可以坐着吃饭。没想到这学校里的食堂,呃不,伙房如此恐怖,吃个饭的难度仿佛上刀山下火海一般。尽管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听两位同学描述,我就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初一新生望打饭而生畏的绝望。
我略一思索,然后弱弱地说:“你们听说过咖喱酱吗?”
他们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咖喱酱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我此刻为什么提起这个东西。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小县城,孩子们的见识实在是有限,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肯某基和某拱门,不知道披萨是什么味道、咖喱是什么东西。我比较幸运,因为爸爸经常出差,全国各地地跑,对独生女异常宠爱的他,每次都给我买回很多新奇的食物和漂亮衣服。记得有一次夏天,爸爸在北京买到了脸盆那么大的一大盒冰淇淋,然后驱车六个小时回来……总之呢,热乎乎的冰淇淋汤汁喝起来也挺甜的。
我爸是个时尚嗅觉敏感的弄潮儿,总喜欢尝试新事物,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有一次,他就买了好几大罐咖喱酱回来,说是浇在米饭上吃的。但是,把那颜色黄了吧唧、质地微稠还有点黏腻的糊糊状物体浇在米饭上之后,视觉效果令人无比抗拒。我妈看了一眼之后就完全没有了食欲甚至有点想吐,而我,在爸爸的奋力鼓舞之下尝了一口——糟糕的是,爸爸没有把咖喱酱加热,凉凉的酱配着米饭吃,除了姜味一般的辛辣还有胡椒般的刺鼻,以及冰凉的腻味。于是,那几罐咖喱酱被束之高阁,再也没有人愿意去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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