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由疑生
文/石岩磊
古往今来的“段子手”不胜枚举，而第一高人非庄子莫属，他讲过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和传说，比如庄周梦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鸟、庖丁解牛等等，它们都极富哲理与深意，成为启人心智的传世经典，但有些也令人感到困惑，引申出的含义似有生拉硬扯之嫌，“方舟济河”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庄子·山木》中说：有人乘船渡河时，一小舟迎面直冲过来，那人忙喊注意避让，可没人应答，第二次再高声大叫，仍无人理会，第三次便破口大骂对方有眼无珠，及到近前才发现对面是条空船，这人的怒气顿时全消。由此得出的结论为：“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意思是，人们能够虚怀若谷地生活在世上，又有谁能加害于他呢？
我总感觉其中的论点和论据之间有点脱节，跳转的距离似是大了些，便按照自己的认知展开推理，认为这个极具现实色彩的事例可以理解为“怒由疑生”。过河人的怒气正是源于自以为对面船上有船夫，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阻，所以会怒火中烧，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条空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主动规避，而不是迁怒于他人。类似的情况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不鲜见。
张三发现两个好友朝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还不断地哈哈大笑，便怀疑他们在偷偷说自己的坏话，其实二人是在讥笑刚才擦肩而过的路人未拉裤链；李三被领导点名批评迟到早退，就猜疑对桌的同事打了小报告，实际上是领导出门办事时无意中发现的；王二麻子家的斧子丟了，怎么看邻居家的孩子都像个小偷，等到从谷堆里找到了斧头，就怎么瞧那小孩都顺眼了。
为何疑邻盗斧的事情屡屡重演呢？大概是源于虚拟他人不检点造成的，人们往往会在遇到烦心事时，将别人幻想为罪责的根源，而且越想象越觉得在理，于是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假想敌撕成碎片。更可悲的是，事情不一定都如斧子被捡回来那样能够真相大白，冤情常常始终无法昭雪，所以很多误会就成了沉在心底的梁子，导致友情破裂，招致同事反目，而解决的办法无他，只能靠撑大自己的胸怀。
唯有胸襟开阔了才不会疑神疑鬼，才不会捕风捉影地猜忌他人，而是多从自身上找原因、查不足，或是根本不在小波小折上费心思，这样的人不会自寻烦恼，总是在大大咧咧中自得其乐。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好像与庄子的思想合拍了，原来古人早已将凡尘俗世中的琐事上升到哲学理论上进行剖析，只是自己迂腐没有跟上节拍罢了。
过河人对虚舟的怒不可遏正是出于自己的小肚鸡肠，假如他不是一味地指责别人，而是先千方百计地避免撞船，那他便不会“怒由疑生”在情绪上大起大落了。这和庄子“虚己以游世”的观点如出一辙，我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才悟透他的观念，不由得倍感惭愧，对其愈加肃然起敬，也更加虚心地仔细揣摩庄子每个寓言故事背后的逻辑推演，而不是轻易地置疑他牵强附会，“方舟济河”的段子也便成了渡我成谦的方舟。
20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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