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细雨见证过一个撑伞的姑娘从青丝到白雪的等待。
江南的春雨,总是绵绵稠稠的,像是给景物盖上了一层层的薄纱,朦胧中带着神秘感。
我常在雨天搬张椅子坐在窗前,我托着下巴就可以看见姑姑撑着油纸伞站在对面的石板桥上。
石子路上的青苔斑斑驳驳,接触细雨的一瞬间染成墨绿色。桥两岸的杨柳生了嫩芽,柔软的枝条随着微风来回摇摆……
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色,而微风却没有吹散姑姑身上的孤寂,反而拉扯着姑姑陷入回忆旋涡。
姑姑穿着淡绿色的远山旗袍,秀发编成辫子垂在颈窝,撑着把画着兰花的水墨油纸伞,静静地站在桥中央,双眼空洞地望向远方。
我知道,姑姑是在思念远方的故人。
我从小就能在雨天看着站在桥上的姑姑,看着姑姑在一个又一个的雨天中度过四季,等到年华渐渐老去,青春不在,却依旧未能等到思念的故人。
奶奶曾告诉我,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让姑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姑姑十九岁那年,在江南烟雨中遇到了二十一岁的贺子初。
那时的姑姑也是这个打扮,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岁月不曾在姑姑脸上留下痕迹。
姑姑撑着油纸伞漫步过着桥,却在桥中央被没有撑伞急匆匆想要躲这一春烟雨的贺子初撞倒。
“你没事吧?我走太急了,撞到了你,我很抱歉。”
贺子初急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伸手将姑姑扶起的同时,另一只手捡起来落在一旁的伞撑在姑姑头上。
姑姑忙着说没事,稍微收拾了一下,这才抬头瞧撞倒自己的人。
贺子初生的好看,一双眼睛似是天生含情,身穿白衬衫突显的他尤为干净。
姑姑表面淡定,耳朵却不太争气地泛了红。
“你不是本地人,需要住店吗?”姑姑顺手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小行李箱。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先生没有这里的口音。”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住所吗?”
“自然。先生随我来。”
“麻烦了。”
姑姑带他去的地方就是家里,三四阁楼是家里用做旅店的,一楼开的是茶馆。
就这样,贺子初住在了江南。
姑姑喜欢坐在窗边倚着藤椅用天青色的茶盏喝茶,手里拿着微微泛黄的旧书《中庸》翻阅。
贺子初喜欢点壶白茶坐在姑姑旁边用毛笔写瘦金体。
打破平衡的是贺子初突如其来的一封告白信,信封里存着的是用瘦金体工工整整写出的情诗: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姑姑的回答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姑姑与贺子初的恋情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时常陪伴左右,甜甜蜜蜜。
可惜好景不长,姑姑不曾想到奶奶会不同意她与贺子初在一起。
奶奶不希望姑姑远嫁,因为奶奶觉得姑姑远嫁之后,她照料不到姑姑会没有娘家人撑腰而被欺负。
姑姑知道奶奶的顾虑,因为奶奶在通讯不方便的年代里,爷爷去世以后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婆家的人不待见自己,娘家太远又帮不上忙,所以奶奶害怕姑姑走上自己的老路。
在姑姑的苦心劝说下,奶奶还是没有同意。
那段时间里,奶奶因为害怕姑姑会不顾一切地跟着贺子初离开江南而大病一场。
无奈下,贺子初只能离开江南,先回老家。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贺子初坐上的火车失事了。
远去的故人没有再回来,而姑姑也没有嫁人。
只是每逢雨天,姑姑会穿着两人初见时穿的旗袍,撑着同样的伞,在同一座石板桥上,静静地等着一个不归人。
等到雨停,姑姑就会回来,坐在窗旁的藤椅上,喝着茶,看着更加泛黄的《中庸》。
仿佛身旁还是那一盏天青色的茶杯和一位写着瘦金体的故人。
可是那盏天青色的茶杯早已打碎,思念的故人也已不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