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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你说说，当年你黑不拉几的，还那么瘦，在我家院子里一站，我第一眼就看不上你。 怎么后来就跟了你了，这一跟，就是60年。”
老妇人拍着沙发边藤椅上眯着眼打盹的老人，孙子孙女坐在地上靠在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两边，也回头嘻嘻地偷笑着。老人一开始默不作声，后来嘿嘿地笑了下，摘下戴在头上的红色画家帽，挠了挠头。
“那哪记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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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本就没有他老伴那般爱说话，说完这句，就又准备靠在那专属他的藤椅上睡会午觉，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两个靠垫，一杯热茶，对老人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午睡必需品。虽然每一次醒来，身上会多了一层毯子，那茶也依旧还是热的。
孙子是知道的，那是因为他亲眼看过的。
孙子孙女很喜欢他们的公公，虽然这位老人不怎么爱说话，但真的很疼爱自己的这两个孙子孙女。带他们游泳，打羽毛球；教他们学习，练毛笔字。老人本是个犟脾气，却不曾看到他对两个孩子发过火，最多也就说两句，两个孩子也摸透了老人的性子，发发嗲，认认错，就过去了。孙子最爱跟老人去游泳，孙女最爱跟老人练字。
老人和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大学毕业算是很高的知识分子了，老人家在安徽农村，在家里排老二，有一个哥哥。老妇人住在南京，有两个姐姐，是家里最小的姑娘。老人从小学习刻苦还聪明，孙子是知道的，因为老妇人总是会常常提起，用来激励她那不爱学习的小孙子。
“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完”。老妇人夸老人的时候总是会带上这么一句话。
老人大学毕业后，只身一人来到南京，这才有了机会遇到那时的老妇人。现在的她，因为疾病和年老，身体显得很臃肿，头发也花白稀疏。但年轻的时候，老妇人的身材很好，很苗条，还有漂亮且及腰的长发。孙子孙女是知道的，老人曾从书柜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老妇人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虽是黑白的，没有现在彩色照片那样颜色丰富，但照片保存的非常好，所以不管是照片中的她也好，看照片的他也好，都笑的很舒服。
3
老人从午睡中醒来，身上果然盖着层被子，拿起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就听到了厨房里的流水声，他知道是老妇人在忙，快80的老人俩，本不需要再这样忙晚饭了，就算想忙，也快忙不动了。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老妇人的生日。
两女儿和女婿好不容易都回来吃饭，女儿们也心疼老人，想着出去吃，但老妇人不同意，坚持在家吃。一来老人们把两个女儿拉扯大，一辈子吃苦吃惯了；二来，老妇人有糖尿病，有很多忌口。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自己总比外人清楚。女儿们便想着他们来烧，老妇人却又坚持自己来，说什么女儿上班辛苦，想着自己还能烧。老人盯着老妇人看了一会，就把女儿们打发走，女儿们还是有点怕这个父亲的，他的倔脾气一上来，谁都拗不过他。
老伴的心思，还是老人懂。
听到水声，老人急忙掀掉被子，跑进厨房。因为他不用想就知道，老人一定用的是冷水洗菜。老人直接接过老妇人手里的活，说了句“我来”，就把老妇人又赶回沙发上去了。
晚上饭桌上，女儿女婿和孙子孙女们一边心疼着，一边吃着。老人烧了很多的菜，都是他们爱吃的，却没有几个是老妇人能吃的，这也是常有的事了。自从老妇人得了糖尿病；心脏病和很多老年病后，很多菜她都不能吃了，包括老人记忆里老妇人最爱吃的几个菜。老人当然知道老伴是想吃他烧的菜，就像他最爱吃老妇人的菜一样，吃了那么多年。尤其是扣肉，老人最爱吃的就是肥肉，他却也很久没有吃过了。一个是年纪大了以后，老妇人不让，说对身体不好；再加上最重要的，老人也早就习惯了陪自己的老伴吃一样清淡无味的那几样菜，这也吃了很多年了。
孙子是知道的，饭桌上的老人，好像并不是很开心，总是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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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不知道，
晚上儿女们都各自回去了，安静的房子里，就只能听到老人轻轻地埋怨着老妇人。她本来就有严重的失眠症，再加上今天洗菜时碰了冷水，关节又疼了起来。老人一边帮自己老伴贴膏药，一边埋怨着什么。老妇人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老人絮叨着。老人叹了口气，今晚老妇人又要睡不好了。
孙子不知道，
老人晚上几乎不睡觉，老妇人失眠需要有人陪伴，关节痛需要有人按摩，腿上皮肤病产生的死皮需要老人用小锉刀一点一点挫去。
孙子更不会知道，
在他上小学的时候，老妇人有一回在医院独自一人挂了一次水，却因为药物过敏，被送去抢救，两个多小时与死神的挣扎，最终老妇人还是回到了老人的身边，老人握着病床上老妇人的手，守了一夜。女儿们和医院打起了官司，闹到了法庭。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也没有离开老伴一步，不会再让她只身一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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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后来才知道，
年轻时第一次见到那时还是学生的老妇人，老人就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孩。第二天，女孩就收到了一封来自这个黝黑乡下男孩的信，接着第二封；第三封。。。。。。
老妇人说过，她被男孩漂亮的字所打动了，孙子问公公当时写了什么，老妇人笑着说不告诉他。老妇人真的就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孙子更不知道那信现在在哪里。
后来孙子长大出了国，有一次回来看两位老人。帮着收拾东西时，如果不是孙子眼尖，根本不会知道，老人俩偷偷去拍了婚纱照。年轻时没有那个意识和能力，现在有了时间，老人俩也还是把它补了回来。就拍了一张，是彩色的，被压在抽屉衣服的最下面。孙子看的很仔细，右下角写着拍照片的日期，记得老人说过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更是老妇人的生日。孙子感觉鼻子酸酸的，把照片还是按原来的样子塞在衣服下面。仔细塞好，不是怕被发现，而更像是怕自己打扰到什么，打扰到那属于老人俩最简单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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