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两枚白图章

                旅心随笔（41）

            ———梦见两枚白印章

      因为早晨要下乡，昨夜早睡了一小时。睡前写《微言大易》，查阅《周礼.春官》正好看到“太卜掌三梦”这一段，猜想这会不会和后世传入民间的“周公解梦”有几分联系。带着这个疑问入睡，凌晨醒前就梦到一年前去世的亡友寒夫。

        梦里他还活着，还是癌症晚期最后时日的状态，回到了临河，我们几个旧日好友使劲地想让他尽可能舒心一些，没有读书，没有喝茶，没有郊外农村或者黄河边的开车散心，也没有指点江山宇宙的谈古论今……

        有一种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生已无事可做的落寞与宁静。

        清晰地记得他拿着两枚扁平方正的白图章，我向他索要一个戳印，内心隐隐有诀别之意。我随手张开他就往我左手掌心盖，盖完了戳印不清晰，他索兴连图章给我说：“就留给你吧。”

        我伸手没接到，就醒了，和他梦醒相隔。感觉手心章戳的触感，却看不到一点痕迹。

          两年前听到他得病时的心胆俱颤，一年前前灵前见他遗容时的心碎胆裂，至今还觉新鲜如昨，却没有一次能努力梦得到他。倒是老伴好几次梦见了，还用她的梦预见到夫子可能情况不好。过了两个月果然就不好了。

        在我心情已经渐渐平复，能够平静地面对和思考的时候，两年来他首次入我梦来，可我又并没有想他。

        突然想起晚上睡前读了一段《庄子》，像是“大宗师”里几个勘破生死相与为友的好友，垂危时探病的故事，赞叹造化把人可以拘成佝偻的模样。

        当时只觉得庄子好装，死了老婆他“鼓盆而歌”，探望垂危朋友赞叹造化拘人的，他说成得道真人。

        一任天地造化是遵循自然之功，为亡友哀痛不也是真性情自然流露？

        可是自己的梦偏偏又不肯配合。

        无法理解梦的形成机制，是不是就应该这样出乎意料。那两枚没接到手的白印章，我也是一路没琢磨清楚含义。

      这一路读克里希那穆提的《点亮自性中的光明》———似乎就是这个书名，记不清了。电子书翻到封面很麻烦。

      冥想是点亮自性之光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就是没有方法，所有的打座与吐纳之类的形式都不是冥想。在不去思考的时候，才进得去自性中那个无边无际的空境。

        那么，也许庄周又是对的：“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以死。

        生前去探望他时，夫子也曾对我们说：“我并不怕死。” 

      在这个时代，能够冷静谈生说死者已经不多了，多数是谈论科技发展到哪一年生命科学就可以发达到让人活到一百二十岁的。一百二十岁之后又能怎样？可以不死吗？

        他是平静地和老伴交待完身后事安然而去的。

        他交待三件事普通而实在，犹如他一生为人。

      “把房卖了够不够还债？”

      这是他的第一桩未了心事。

      “把孩子带好，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实在不行就呆在家里。不能让出去为害社会。”

      这是他第二桩未了的心事。

    “老父亲就先瞒着吧，再过两年就糊涂了，可能就忘了他还有过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是他第三桩未了的心愿。

  生死看淡不易，留取清白更难。我不知道这两枚白图章是他临去时犹存的清白，还是我心底难舍的宿愿。

  在我哪一天转身离去的时侯，也许我会想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