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

爱上一个浪子，注定没有结局。

凌霜傲骨好姿态，不与千红共争春。

梅儿是这怡红院的姑娘。

虽然在这升平之世的长安她只是一个妓子，但她除了普通妓子该有的才学舞技，她拥有寻常女子没有的淡然处之态度。

也真是“凌霜傲骨好姿态，不与千红共争春。”

她为何会有这一般思想？和她家道败落却双双殉情的爹娘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梅儿进怡红院前的真名叫“林落梅。”

正是林间一栖鸟，梅花入尘间。林父给女儿取名落梅本是追求恬淡之意，谁知竟在冥冥之中一语成谶。

“呵，像你这样的性格，不落入青楼还好，顶多冠上清高的称谓。如今你入了我张妈妈的怡红楼，就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

梅花何尝不是这样:一朝落入北风中，零落成泥散成风。

落梅不曾忘记爹娘的伉俪情深，她守身如玉不过也是希望不要所托非人，他日觅得一个良人。

可是这封建社会的女子，有几个被负了真心？何况她本就是红尘女子。

我一个旁观者看的如此清楚，落梅这么聪敏的女子不会不明白。

可她偏要跟这青楼这社会斗下去。

韶华年纪的女子，甘心如同老妇一样擦拭银器，做打扫屋子的重活儿。

张妈妈明里就说:“我倒要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

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

我寻思她是遇不到的。

升平之世，富贵人家谁会娶一位在青楼都不曾有名的女子来满足自我的虚荣？寻常百姓人家又有谁养的起这样的女子？

可是，她真的遇到了。

那一日春光大好，那个白衣男子腰间别着酒葫芦进了怡红楼。

开口就要最好的酒，说要与这天地不醉不休。

张妈妈猜不出他的身份，可他身边的人却是衣着打扮极其讲究的，只得吩咐姑娘们给他们斟酒。

姑娘们都是不乐意的，平日里大家都抢着这些醉鬼们，希望在他们醉了的时候捞上一笔。

可谁愿意伺候一个穷醉鬼呢？出力不讨好的勾当！

张妈妈眼珠子一转，把落梅推了出去。

想必平日里做惯了这样的活计，落梅接了下来。

“你这妈妈，不要糊弄我兄弟。”青色衣衫男子不悦道。

张妈妈笑，却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

推搡着落梅，自己出了雅间。

长安的诗人们都喜欢对诗，故长安的妓子们与他乡的都有些不同，还是有些才学的。

或工于诗词歌赋，或工于琴棋书画。

落梅两者皆得，但落梅两者皆藏。

她只如同最低贱的丫头所做的那样倒酒，斟茶。不语。

倒好酒，二人开始作诗。想必是极好的朋友，没有长安某些诗人的拘泥。

他们的对诗一切显得自然无比。连落梅都不禁赞叹二人的才情。

白衣男子望着窗外，一首诗诌来:“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昨夜东风入武阳，陌头杨柳黄金色。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觞。如此良辰美景汉阳兄不能同来赏，实在可惜。这首诗送给他！定叫他后悔错过了这美人美景！”

说“美人美景”的时候，白衣男子吐字格外清晰。

是酒的味道熏红了落梅的脸。

“哈哈哈，太白兄休要戏弄这寻常女子罢。”青衣男子边呷酒边看女子神色。

落梅是那样的从容，尽管她心中早对这才情满满的男子充满倾慕，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施施然起身。

取了琵琶，欠身道:“二位大家饮酒作诗令落梅艳羡赞叹，愿作一曲为二人尽兴如何？”

青衣男子眼波流转，白衣男子则是随手一摆:“随你去吧。”

她低头，抿嘴一笑，机不可闻。

二人本想随心听个曲儿，可落梅一拨动琴弦。

整个雅间的格调都变了。

她端坐在胡凳之上，轻拨琴弦。这琵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乐器，可在落梅指尖流泄出来的却是天上的极乐之乐。

或如同跳珠嘀嗒急促，或如同流水高山仰止；或如同乡间阡陌小路，或如同长安宽街大马。

一个人的琴艺竟如此高超！令二人不住赞叹。

一曲罢了。

“你倒是藏的深。”白衣男子冷声道。

“凌霜傲骨好姿态，不与千红共争春。”落梅斜睨。

末了，“好一个凌霜傲骨好姿态，不与千红共争春！”

白衣男子大笑，提起酒盅又是咕嘟嘟喝了一壶。

“太白兄，这女子和你很是相投啊！”

青衣男子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摆了摆手:“我不过一个浪子，哪里配得上落梅姑娘。”

她的脸红了又白。

进了怡红院后，这是她第一次心动。

也是心碎的开始。

后来男子们走了，一个进京赶考，一个去寻官做。白衣男子带走了她的心，她不确定男子的心，但她等待着。

至少琵琶声未落的时候，他欣赏着她的才情。她常常望着琵琶想。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太白送给贵妃的诗红遍了整个长安，传遍了大街小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坐在胡凳上给客人们抚琴，弹琵琶。

他的诗在她心中已经熟稔。

“呵，原来是李太白。”他的名字让她熟稔到心碎。

一个浪子，一个妓子。

他何曾记得一年前的琵琶弦歌？

他何曾记得她的那一句“不与千红共争春？”

他一定会忘了她的脸红心动。

才子妓子，滚滚红尘。

“什么？终于想通了？”张妈妈眉眼带笑。

“嗯。”

“你想通就好。凭你那一手好琴定能争个头牌！”张妈妈说的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耳边只有他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怡红院里再没有叫落梅的妓子，只有一个叫梅儿的女人。

还是女人，不再只是女子。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白一诗名动京城，第二日却被撵出长安。

遇见他的路人都说他一身白衣，大悲后一壶浊酒西行去了。

她听她的客人们讲着长安的奇闻异事，对那个白衣男子更加牵挂。

好赖如同她想的那样: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或许有情，但绝不会放弃了自由追随谁。

长安的看客们和皇帝一样都没有看出他的心在野而非朝政，都道他终于落魄。

唯有她，这个故人看破不说破。

后来爆发了安史之乱，他诗里的贵妃被赐死。

战乱平息后，她仍然接客，渐渐扬名。

他纵情山水，被称为“诗仙”。

他洒脱得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不了解李白的人都说他悲戚不得意。

只有梅儿跟我说:“他一个浪子，这才是他追求的。什么建功立业，不过是没有看清朝堂的春秋大梦罢了。”

她语意讽刺，却对他的坦率佩服。

“好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如他当年对她的赞叹。

此后他的诗一首一首传到长安。

没有一首关于她的，可她欣然。

至少，他这个浪子的诗里，不曾真的有任何一个女人。

后记:

首先。

谢谢你认真读完了我写的故事。

其次。

作者本人是一个小小的李白迷。很欣赏李白的洒脱，也希望像李白一样才华横溢。

但纵观李白的诗歌，没有一首是描写男女情爱的。（或许诗仙的仙气就是这样超凡脱俗吧！）

但我想李白本人肯定是有情感史的，于是根据他的几首小诗杜撰了一个故事。

读完文章的你也许会有些“恋爱未满”的遗憾感，但是我想表达的正是他的洒脱永远不受制于俗世的情感，他能让自己很快抽身而去。

这也正是一个浪子对于红尘女子的吸引之处。

最后。

文章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你们指摘一下。

万分感谢。

小注:

文中落梅的诗均为我的原创，写的不好，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