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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33）
第34章：忌日女儿心
这注定是一个安静的夜晚，ICU病房的病人都很稳定，普通病房的病人应该更没问题了。
隔壁办公室张主任的门紧紧关着，老同志大概是早疲倦了吧。而对面桌的石磊医生在看一本厚厚的家装杂志，他明年就要结婚了，这时候正忙着装修房子。
江远在干什么呢？
他在锻炼自己的听力。
护士站刘莹和曲小妍在说悄悄话。
刘莹说，“今天江医生值班哎，一会儿要是有患者找医生我去叫。”
曲小妍：“为什么你去？”
刘莹：“你就让我去嘛，你都有男朋友了。”
曲小妍：“这是工作，扯男朋友什么事儿？”
刘莹：“别假正经啦，反正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工作，嘻嘻。”
曲小妍：“嘿嘿，那你现在就去叫啊。你不叫，我帮你叫，江——”
刘莹：“喂喂，要死啦。小心他真的听到。”
呃……听力出众的江医生怎么可能听不到？江远苦笑一下，他想听的不是这些，听这些根本不需他如此全神贯注。
啪嗒！咔！
对，这才是他要听的声音。
他抬头瞅了一眼石医生，对方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家装杂志。很好，江远拉开门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没有经过护士站走向电梯口，而是从另一侧拐进了安全通道。
果然，他一进入楼梯间，就看到了前面那个他预料中的身影。这次不是一团红，也不是周身白，而是通体的黑。简直像个纯正的夜行人，再加个黑纱蒙面，都能直接去演女侠了。
作为医生，他有责任知道自己的病人这么晚出去要干什么对不对？或者有义务去验证她是不是在梦游。
他想跟在她身后看个究竟，但又怕吓到她，犹豫不决间她已下移了两层。他来不及多想，抬腿就跟了上去。当然他边下楼梯边退下了白大褂，毕竟夜幕下飘忽忽的白影子对别人来说也是够吓人的。
江远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已经完全看不到田心愿的身影了，他知道她肯定通过东边门到了外面，那是晚间住院部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的通口。看来她对地形真是够熟。
她会去哪儿呢？江远想，一会儿她要是打个车走自己还要不要跟着？
出了小边门，夜色扑面而来，路旁的灯微微泛着青冷的光。这时优良的听力与视力帮了江远的大忙，他很快就锁定了黑幕中那袭难辨的黑衣。
她竟然在一步步走向湖边，那是他经常站在楼上远眺的湖，安静的灯火里朦胧的湖。
他觉得如果天气再暖一些，坐在或走在静谧的湖边真是件惬意美好的事儿，尤其对于病人的心情更是个不错的放松。
但是，此刻，他不得不猜想，或者说谁都容易这样以为：她是不是要想不开？！
江远心下一惊，立刻紧走了几步。没想到田心愿却猛然站住了，并迅速地转过头来，他来不及收腿，几乎撞到了她身上。
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咯咯地笑了，“江医生，您有事儿？”然后又眯起一只眼睛，像是跟他对暗号一样淘气地眨了眨。
“我——”他一时间被问得无言以对，反倒像干了坏事的学生被老师抓个现形。
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好在她原本没打算逼问。她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眼睛平静地盯着湖面，“呐，你经常趴在窗前是不是在看这片湖，从上面看它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了想，“很童话。”
“童话？”她咯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怒了，“这世上从没有童话，所有的童话都是骗人的。”
“童话本来就不是真的，我们接触它，不是要去求证它的内容，而是要获取某种感觉。”
“这话真不像一个医生讲的。”田心愿揶揄道。
“呵，也许再过几年我也讲不出这种话了吧。”江远边说边把手里的白大褂递给田心愿，“穿上，这样冷的天你不应该出来，希望没有下次。”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只穿着毛衣。
“这么快就变成医生训人的口吻了。”田心愿抱怨着，却并不接衣服，只说，“我不冷。”
“你是我的病人，这可就由不得你了。”他强行把衣服披在她肩上。
田心愿看着江远单薄的衣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地把衣服穿好。当她学着医生那样把两只手习惯性插在口袋里时，她调皮地对他笑了笑，“怎么样，像白衣天使么？”
江远不答话，微微地牵了一下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使他消除了平日里的内敛拘谨，倒更像……更像他的弟弟江航。
“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呢，感觉不错，哈哈。”田心愿没得到江远的肯定，便自我陶醉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给江远的感觉，倒不像什么白衣天使，而是有种待嫁姑娘试穿婚纱时的兴奋和美好。
这种想法怎么说得出来呢？所以他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田心愿蛮适应江远的不擅言辞，她自顾自地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的打扮出来么？”
江远摇摇头。
“你刚才以为我要跳湖吧？”
“曾经有一瞬间是这样想过，但你不像那种人。”江远老实地回答。
田心愿苦笑，“我是出来祭奠我妈妈的，今天是她的忌日，可我却去不了她的墓地。”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纸来，江远仔细一看，并不是那种焚烧用的纸，而是闪着金光的锡纸。
她用这纸飞快地折了一只船，随手放到了湖里，又拿起第二张继续折，边折边说，“我的妈妈啊，她是个特别善良单纯的女人，可惜她死了。”
江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便默默地听着。
然而她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只只地折，一只只地放下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望着漂得最远的一艘小纸船说，“妈，你保佑我别让我死得那么快好不好，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最后一句话瞬间击中了江远的心脏，他在这比寒风更严酷的可能性里打了个冷战。冲动之下他说了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超越理智的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会努力让你活下去。
这是医生对病人最动听的宣言，这也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职责。
但这个意思变换了一种说法，此刻从江远的口中说出来，他和田心愿都不禁愣住了。江远先回过神，他立刻补充了一句医生的职业性语言，“当然你也要配合治疗。”
田心愿站起身，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脱下身上的白衣塞在江远手里，就径直走向了医院的入口。
她是忍着泪水的，忍得心脏很难受，甚至连呼吸都不够用了。
她发誓不再一想到妈妈的时候就软弱地哭泣，所以她忍着；她发誓不再轻易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感动，所以她忍着。但是她就要忍不住了，就要在江远面前崩溃决堤。
她刚走到楼梯口时便感觉天眩地转，却仍固执地不想乘电梯，不想路过必经的护士站时被人发现。
江远很快追了过来，不出所料地看到她正靠在楼梯扶手边喘气。他扶她坐在廊椅上，将衣兜里早准备好的药给她吃下去。
过了半晌，他看到她呼吸正常了些，才说，“对不起啊，今天是我的失职。我都知道了你要出来，却没有阻止。”
她笑笑，“这不是你的错。”
但他表情严肃地继续说，“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听好，在你住院期间，以后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让你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真不要命了，在不是我值班的时候跑出来。”
“你值班的时候我就真跑不出去？”田心愿的脸色好多了，看，都有力气挑衅了。
“不要挑战我的灵敏度。”江远淡淡地回答。
“那我偏要试试呢？”
江远不置可否，只盯着她的眼睛道，“现在能走了么？”
田心愿点点头。
“那走吧。去坐电梯。”
“不行哎。要是——”
“放心，有我呢。”他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眼神。
田心愿叹气，“要是被护士发现又得废话了。”
“当她们发现我的时候，基本就发现不了你了……”
“我——”田心愿被噎了一下，不禁调侃道，“江医生您是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有点高估了？”
江远对这种不需要回答的问题，答案一向是省略的，他大摇大摆地往前走，本身就已经是答案。
果然，正在值班的护士一看到江远，就兴致勃勃地与他东拉西扯起来。让她们有点意外的是，今天的江医生竟然笑得格外明朗，而且耐心十足。
田心愿呢，她只需默不作声地就能溜回病房了。关上门时她不禁感叹，现在美男计都这么有市场啊！真让人吐血。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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