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下)：下山
我无法预知未来，但不可预知多少也喻示着一丝希望。
就目前而言，山洞就是我的那丝希望。为了抓住那根稻草，我踉跄着向山洞挪去。
山洞离得并不算很远，但我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到。站在山洞门口，火光更耀眼了一些，能够窥见山洞的些许端倪。山洞不算高，但足以容身通过。我向里面走了十多步，便看见了火堆，看起来似乎也不算深。火堆旁盘膝坐着一个女子，正用树枝在拨弄着火堆，不是别人，正是被我跟丢的R。火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端得明艳无铸，却因为火光的跳动，有着淡淡的朦胧感，瞧得不是十分真切。
R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微微抬起了头，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在那一瞬间，我们的目光短暂相接，片刻后又各自转移开来。我指了指火堆一侧的一小块空地，R微微颔首。我整了整衣衫，抖落了少许落在身上的积雪，在那块空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你还好么?”在我坐下之后，R开口道。
“不错，你呢，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反问道。很奇怪，我们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般，就这样聊了起来，哪怕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找一样东西，你呢?”
“这么巧，我也是。你找什么呢?”
“树洞。”R的声音听来有些慵懒，给我感觉是那种轻飘飘的漫不经心。
“树洞?”我的语气中颇有些诧异。
“对，我曾经听人说：在从前，当一个人心里有了秘密，他会跑到深山里，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个洞，将秘密告诉那个洞，再用泥土封起来，这个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你呢，你来找什么? ”
我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你，可能。”
“我? ”R也笑了，笑着摇了摇头。“不，你要找的不可能是我，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目标。”
在那一瞬间，我想反驳，我想告诉R，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没有之一。我想告诉她我追随了她多久，我想告诉她很多次的不期而遇都是有预期的，我想告诉她锈铁块的目光只有在她这里才不曾游离。可是木讷的我，最终只从口里蹦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你是中间人。”R又笑了。
“什么中间人?”这一次我没有笑，因为我完全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中间人，是我自己定义的一个词。不是太高，不是太矮，我们是中间人。不是太胖，不是太瘦，我们是中间人。不是太幼，不是太老，我们是中间人。想飞之心不死，却又自甘堕落，我们是中间人。我们是平庸的大多数，我们是没有信仰的一代，我们是中间人。”R的笑容一如既往，可是我却越来越看不真切，只听得R继续说到：“其实，要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并不难。”
“嗯?”我用疑问的语气示意R继续。
“其实，要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并不难。你选一个公认的世界难题，最好是只用一张纸和一只铅笔的数学难题，比如歌德巴赫猜想或费尔马大定理什么的，或连纸笔都不要的纯自然哲学难题，比如宇宙的本源之类，投入全部身心钻研，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不知不觉的专注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人们常说的寄托，也就是这么回事。或是相反，把挣钱作为惟一的目标，所有的时间都想着怎么挣，也不问挣来干什么用，到死的时候像葛朗台一样抱着一堆金币说：啊，真暖和啊......所以，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能迷上什么东西。”R继续说道。
“什么狗屁玩意儿，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找的不可能是你。我就是迷上某样东西了，我迷上了你。”我有少许的愠怒，不明白R鬼扯这么多干嘛用的，明明跟我和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R没有受到我的愠怒的影响，仿佛我微微异样的语气和她毫不相干，巧笑嫣然着说道：“你还是不明白么?因为你想到了我，所以我们才会相遇；因为我是你的所想，所以你的目光才不会游离。”
“什么意思?”我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但却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不是实体，我只是你的思想，你思维的一个目标。你想到我时，我们便相遇了，如果可以用相遇形容的话；你想着我时，你的目光便集中在我身上，如果有目光可言的话。明白了吗，傻瓜?” R叹了口气道，声音中的哀婉难以言喻。
她伸出手，看那样子，像是试图抚摸我的脸。那白皙光滑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但我却无法感觉到温暖。我心神剧颤，想要伸手去抓住那芊芊一握的小手，却抓了一个空，眼睁睁地看着R的身形慢慢地消散在空中，淡淡地不留一丝痕迹。
“不”，我大叫着。我已经大致明白了R的意思，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我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正是我的心神剧颤，R才消失在空中。我试图集中精神，专注于去想R，这样她就会再次出现。可我越努力却越是徒劳，R的话语给我的冲击实在太大，让我如何才能接受。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脑中的记忆像是倒带一般，纷纷扰扰地涌了上来。我看见我徘徊在小桥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桥下的流水，眼角余光瞟过，却是空无一人。我看见我独自到雪山散心，却在近山顶处迷路了，好容易找到一个不高不深的山洞，升起火堆。我看见我摩挲着一根参天大树，对着树身上的一个树洞，嗫嗫地私语着什么，然后用和着积雪的泥土将其封好。我低下头，那根R用来拨火的树枝正握在我的手上。
我就这样呆坐着，任思绪飘飞，当火堆只剩下一堆灰烬，我才恍过神来。走出洞口，透过枝叶的间隙，只见那朝阳，正缓缓升起，将晨曦洒满整片森林。霞光涌入我的眼帘，五彩斑斓，灿烂夺目。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将目光从东方转向四周，一眼便见到了一颗参天大树。如同变焦一样，熟悉感与亲切感扑面而来。我走向那棵大树，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一个被泥土封住的树洞。我用手将泥土掏了出来，泥土比较潮湿，掏起来毫不费力。然后我将耳朵靠近那个树洞，恍惚间，我听见一个慵懒的女声絮絮而语：“Choose the direction to achieve your beautiful life，middleman。”
突然间，我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灵。左右四顾，昨日徘徊不出的脚印清晰地指向着某一个方向，我没有丝毫迟疑，顺着那个方向，安然地下了山，步伐无比轻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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