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妈，秋风姨突发心梗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啊？前些天，我还在公园碰见过她，精神状态挺好的。这人好端端地，怎么说没就没了……”

“妈，你那天和秋风姨说话没？”

“嗯，就打了个招呼，没说啥。”

“唉……”

妈呆呆地立在那里，她和秋风姨的那些事，一幕幕地，仿佛就在眼前。

那年，也是现在这个季节，小院里的长寿花开了，红的，黄的，粉的，姹紫嫣红，摆满了各个角落。小院里的葡萄也红了，紫了，熟透了，一串一串的，晶莹剔透，娇嫩喜人。

秋姑娘，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来了。

前脚，东屋的张家妈妈刚生了个千金小姐，后脚，西屋的李家妈妈又添了颗掌上明珠。

小院里喜气洋洋，大家围坐在葡萄架下，喝茶，吃瓜子。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微风习习，好不惬意。

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院里的一群燕子正忙碌着准备南飞。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雁南归。”张家爸爸突发诗意：“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我闺女就叫秋风可好？”

李家爸爸也来了灵感：“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我闺女就叫秋云怎样？”

秋风和秋云，踏着这如诗如画的秋天时节，来到了人间。

“妈，我把水果备下了，这些都是秋风姨生前最爱吃的，你快来瞧瞧，这是香蕉苹果，这是红石榴，半个裂开了嘴，里面的石榴籽颗颗饱满，还有这红玛瑙葡萄，都是亮晶晶的。妈，妈，你来，咱还要准备些什么？”

妈收回了思绪，半躺在沙发椅上，神情黯淡。

“妈，我还买了盆长寿花，咱就放在秋风姨的遗像前可好？秋风姨最喜欢这种花了，她说，这种花好养，不娇嫩，喜阳光，经风雨。一年四季它的枝叶都是绿的，到了秋天，枝头布满花骨朵，相继开花，这些小花球，一个一个围成一个大花球，这朵刚败了，那朵就紧接着就要开了，前前后后足足要开一季呢！妈，妈，你睡着了吗？”

妈慢慢闭上了眼睛，说她累了，想歇会儿。

秋风和秋云，一起在小院里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工作，就连嫁人也都专门把日子选在了一年的同一天。她们两个形影不离，无话不说，是一对好姐妹。

秋风嫁在城东，秋云嫁在城西，从城东到城西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可只要有空儿，她们就约好见面，吃吃饭，聊聊天，逛逛公园，遛遛超市，多少年未从间断。

孩子们怎么样，老人家又如何？秋风家养了猫，秋云家喂了鸟，秋风学会了一道菜，秋云新裁了一件衣。秋风工作上不顺心，秋云就变戏法儿地开导，秋云跟公婆生了气，秋风就理智性地说劝。

她们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周六，秋风蒸了肉包子，坐了公交送秋云。周日，秋云做了糯米糕，骑了单车找秋风。夏末，秋风帮秋云腌西红柿酱，冬初，秋云给秋风制咸萝卜干。春暖，秋云拉秋风户外踏青，秋凉，秋风载秋云田间赏月。

这对好姐妹，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一路走了过来。

“妈，你醒了？”

“倩呀，帮我找出那件藏青色的风衣来，上面绣了朵淡淡的粉色的长寿花，你还记得吗？这是你秋风姨帮妈妈绣上去的。”

“妈，我知道那件衣服，你说你不小心钩了个洞，秋风姨就在那洞上绣了朵花。别人还夸你这衣服真好看，独具匠心。这几年，你一直没穿，是舍不得还是啥？”

“唉，别说了。你秋风姨的最后一眼，我总得要去看看呀。”

妈和我抱着长寿花出了门。

“倩，这几年，我心里对你秋风姨，是有一些怨气的。”

“妈，我知道，这几年，你们来往的少了，问你也不说，还生气，我也不再多问，你们是因为啥？”

我要顺着妈的话问下去。

“你还记得那一年我做手术的事吗？在我住院的时候，你秋风姨非要替我做主，拿掉了我身上的一根小肋骨，以至于现在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你秋风姨劝我要听那个什么狗屁医生的建议，怕我身上这疙瘩会转移，取了这根肋骨就没事了，还说少一根不碍事。”

“我能不气嘛？你让她少上一根试试。我对自己身上的病清楚得很呢。那个医生为了怕担风险，武断地要取下这根肋骨，这可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你秋风姨竟然听从医生的话来劝我。这些年，我摸着我的肋骨，心里就隐隐作痛，还好姐妹呢，全然不顾我的感受。”

“妈，取肋骨这事，你可不能怨秋风姨，那不是她说了就算数的事。”

“怎么不怨她，听说那个医生是她家那边的一个亲戚，真本事没有，只会一味地过度治疗，没有病在他那里也成了大病。做一个大手术，医院得到了钱，他本人也得到了实惠，可这是拿着我的健康来换取的。经过这件事后，这些年我不和她来往，也少和她说话了，我心里憋着气呢！”

“妈，你还气呀，秋风姨都走了……死者为大，你就消消你那气吧！”

“唉，我就是和你说说，毕竟憋的太久了。不说了，去她那看看，不枉和她姐妹一场。”

秋风吹来，轻轻地，柔柔地，拂在面颊上。

真该早点告诉妈妈，她得的是癌，取了那根肋骨，她的命才能长久些。

可是秋风姨不让我说，还要求我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她说，如果告诉你妈妈，她得的是癌，依你妈的脾性，可能会随时要了你妈的命……

想不到，秋风姨竟走在了妈妈的前面。

这个秘密，我还要继续守在心里，不能拂了秋风姨的一片心意。

我把头伸向窗边，让阵阵秋风吻着我的脸。呆会儿，我要把长寿花献给秋风姨。告诉她，我的妈妈，你的好姐妹，她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