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个有意识的母亲（1）

不知触了哪根神经，半夜竟失眠了，客观原因是换季了，犯了鼻炎，可能还有点感冒，实际上是大脑里飘过很多念头，好歹抓住了其中一个。昨天是周五，娃开学一周，周五下午依旧是空着的，我心里一直想着要把小房间整理一下，陪孩子午睡醒来之后，大脑里只装了这个目标，其他几乎都忽略了。娃醒来之后就跑到厨房，搬了一张椅子，关上厨房门，坐在他喜欢的锅旁边发呆，我出来进去地拿东西，对他无视，也不算完全无视，而是看到了之后无作为。后来再有几次，他似乎从发呆中醒来，看见我，会说些什么，我都是打哈哈过去的，心里只一本正经地装了两件事：尽快整理小房间、他爹17:30就到家和我交接了，而我要奔向我的场子去了。

    想来我真的不善言辞，但我放慢这件事情之后，突然意识到我的无作为背后是有情绪的。很多次，因为他没有做我想让他做的事时，我会很生气，一开始会陷入情绪中，会生气，会强迫他做本应该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事，当然结果是无效的，而我会陷入狂躁。发觉这一点之后，我选择离他远一些，尽量少有这种交集，因为我知道我的情绪会让他觉得这件事是我的事而不是他自己的事，在我还不能知道我的情绪是怎么回事时，暂时先离他远一些。之后形成了习惯，对他敬而远之，尤其是发现他其实很“挑剔”时，在某些时候因为不满意、因为没有按照他心中的流程和方法来做，他会情绪突然升起，每每会吓我一跳，本能地他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我离开了自己，变成了他的“仆从”/工具。这不是愉悦滋养的关系。

    我在等待自己的变化。

    确实等到了。有一天，我突然决定要成为一个有意识的母亲，我要承担起一个社会母亲要做的事情。当有了这个态度和决定之后，和孩子之间的相处竟然和谐多了。当他依旧因为挑剔情绪爆发时，我说：你是想要……是吗？他情绪瞬间安静：是。我说：但是妈妈只能做这个，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自己做，或者在妈妈做之前，你来提醒我怎么做，好吗？他说，好。这件事就过去了，下次再碰到他有可能会计较在意的事时，我尽量提前告诉他一下，让他选择自己做还是告诉我怎么做，如果我预估他其实可以做，那会鼓励他自己做，如果我依旧不擅长，就会告诉他，妈妈只会这么做。这样的沟通，他能够接受，而且也有参与感。这其中，对我来说，其实很需要意识的参与，主动沟通，是需要时空和智慧的。或者说，曾经的相处中，大多数时候我依靠本能的方式，一开始依靠的是母亲的本能，后来是儿时习得的被对待的方式来对待他（仔细想想，原生家庭之所以总被强调很重要，大概源于此，在关系中习得的模式会自动使用在新的关系中，倘若没有意识的觉知，痛苦的关系模式会一代又一代延续下去），那些方式经不起推敲，却是最省力的方式，在自我能量匮乏时，恐怕只能如此，很多母亲都遭遇过那样灰暗的时刻，我亦如是。

    回到昨天下午，我对待孩子的方式就是忽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忽视就是忽视。我想，如果在看到孩子发呆时，我能够对他说，你想发会呆，是吗？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还是想要妈妈陪着？这么说至少告诉他，妈妈看见你在发呆了，妈妈知道你可能想不被打扰自己待一会儿，这很重要。当听到他在说什么时，尽可能地认真听他想要和我说些什么，而不是打哈哈的方式应付过去，一个母亲的认真的态度，是平等的态度，孩子会感受到他是他自己，他有权利拥有自己的所思所想。经过一个意识的转换，才能采取与儿时所习得的不同的态度与之对话，这需要足够的心理空间，倘若忙着别的事，或者能量很虚弱，是无法做到的。显而易见，儿时我作为老大备受关注，却遭受了情感忽视（注：被忽视是事实，父母不是故意的也是事实），因此，我原谅了自己曾经的无法作为，因为“这不是我的错”，只能说因缘际会，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有意识的母亲，是可以选择不将这种忽视传承下去的。

    想要成为一个有意识的母亲，这并不容易。诚恳地说，当孩子呱呱落地时，女人自然地成为了母亲，作为自然的一员，头一年中，给予孩子灌注式的母爱，是很自然的，比如，当宝宝饿了，一个乳房/奶瓶恰好出现在宝宝面前，他立刻得到满足，会获得一种全能感。这是母亲的本能，是母亲和婴儿同时需要的。但这不是一个人类母亲的本领。接下来的时光里，就需要学习如何做一个社会的母亲，话说人的任务还挺重，想回到自然做一只全然的动物已不可能，唯有踏踏实实地做一个社会人，不过我们可以选择做一个有觉知有意识心灵的人，每一个母亲都至少需要知道：孩子他不仅仅是孩子，他还是一个将要走向社会的人，这样的态度一旦构建，很多行为会自然地发生变化。

    我现在很认可，一个态度的变化，会带来行为的变化。但是，“态度决定一切”、“态度决定行为”这样的表述虽然强调了态度的重要性，但我并不认可这种绝对性。态度的改变之前需要有适当的疗愈，固有的态度和模式并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有问题的态度背后都带有不同的创伤，这一点是不可忽略的，而态度的改变发生之前需要很多积累，很多观察、体验和学习，然后在某个契机下有了顿悟，不是普通地觉得这样是好的、对的，决定这么做就可行的，且让行为发生并持续是需要意志努力和持续觉知的，并且行为也需要方法，方法则是需要学习和练习的。成人的规则之一：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办不到的。行吧，我很高兴自己可以以成人的身份自居。这标志着我不会再排斥我渴望与他人有高质量的关系，不再排斥承担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不再排斥我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