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娘是一位戏迷,听她讲:从小就跟着父亲去看戏。本村来了唱戏班,每次都从头看到尾,不落幕不回家。周围村庄唱大戏,她和父亲都到。为了不耽误生产,农村平日里都是晚上开戏。
白天听人们说那那唱戏班的到村里了,人们就会早早吃完晚饭,拿着小板凳到戏台前占领有利地形,家里有小孩的白天位置站好了,放下板凳然后再回家吃晚饭,这样不保险,晚来的见人不在,直接就将板凳放一边,自己坐那,为这打架的也不少。
每当这时,大娘就早早吃完饭,乖乖的在一旁等着大人们,一般是三通鼓后才开戏,当头通锣鼓铛铛――敲响,大娘就坐不住了,催着大人赶紧走,来到戏园子里一看,早没地了,来的早的已经坐满了,黑压压一片。外围都站满了人,个矮的都得踮着脚尖抻长脖子够着看。每当这时大娘都骑在父亲的脖子坐在肩膀上看戏。
大娘没上过学,目不识丁。但她的记忆力非常好,对看过的戏过目不忘,内容台词都能背下来。嫁给大爹后,由于家务繁忙就很少出村看戏了。
无论是干活还是奶孩子,人们时常听到韵味十足戏曲唱段从她嘴里唱出。她还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小孩子们也乐意帮她干活,一边拧棒子一边听她娓娓道来。
有一次我帮她摘棉花,她问我:你知道我们的祖先是哪吗?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只见她仰起头,手不停歇的慢慢的说:我们的祖宗是山西省洪洞县老聒村。我说:那为什么到这来了?她说:燕王扫北,这里连年灾荒,战乱不止,没了人烟。皇帝下令将山西的人迁到了这里,不信你脱了鞋看看小拇脚指甲是不是两半的?我很好奇,为了验证真假,我脱下鞋抱起脚认真的看小拇指头,果然指甲中间有一道裂纹。从此我对大娘刮目相看,觉得她很伟大,比一般人都懂得多,以后没事我就找她去,帮她干活听故事,我还跟她学会了用纺车纺线。
大娘虽然没文化,但她懂得非常多,平时做事有里有面,在婆婆面前也不失礼数,惜老怜贫,看到不合理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敢仗义执言。我们曾经是一个大家庭,我奶奶孙男孙女一大群,外加外甥男外甥女经常住姥姥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三合院里,虽然有一个外院,也只是放柴火农具,还有一个磨坊,猪圈鸡鸭一切牲口也都在此。平时人们的一切活动都在内院。特别是夏天吃晚饭的时候,每家都在屋门口放桌子吃饭,大人孩子围一圈。谁家吃的什么都一目了然。有一次我看到不知何故大爹和大娘吃着饭打了起来,大爹打不过大娘,就抄起铁掀拍向饭桌,一桌子饭菜都撒了,大家没吃成饭,最后不欢而散。孩子们在一起难免打架,只要家长不介入,一会就又和好了。小叔护犊子,一次看到他儿子和大娘家的孩子打架,他就直接伸手打了亲侄子,侄子哭着回家告诉了家长,大娘二话没说,领着他就找到小叔一家。当面质问他,为何打他孩子?我要打你家孩子行不行?小叔子理亏词穷。
由于生活不富裕,大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是大娘要样,每次出门都向母亲借衣服穿,我记得有一次大娘要去瞧闺女,上身穿了一件我母亲的月白色盘扣大襟褂子,下身是黑裤子,漂白的白线袜子,崭新圆口黑面布鞋,梳着一丝不乱的香蕉头。拿起镜子左右照照,用小黑卡子将鬓角碎头发别好,最后冲着北屋高喊――他二婶子,帮我嚼绞绞脸,只见母亲手拿一根细白线绳,到大娘跟前,两只手交叉抻着线一张一合在大娘的脸上来回移动,不一会一张整齐干净的大脸出现在眼前。大娘谢过二婶,二婶问她满意不满意?大娘说:挺好挺好。完事两人说笑一会就各忙各的,大娘总算拾得完,右胳膊挎着竹编椭圆形篮子,内有码放整齐的花饽饽,上盖一块红布,笑容满面的上路了。
一夏天大娘上身都不穿衣服,只是在肩膀上搭块毛巾,便于擦汗,将宽大的裤腰一免,也不用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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