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叉河两岸的眼晴
离我家约四公里之遥,有一条小河,当地人叫它两叉河。
两叉河汇入岷江的河口往上两三公里上下,河两岸正在各建一条景观便道。建这样的道路首先需要沙石填压路基。于是,两叉河被开膛破肚,被大型挖掘机取出数米高的砂石。
两叉河两岸的眼晴
河底被翻了个底朝天,刚好便于我这个乡里唯一玩石头的人前去寻觅。近一年来,我几乎每天从两叉河里用一辆旧自行车驼回家几个石头,久而久之,石头可以论块换钞票的消息,便风一样在两叉河两岸人口稠密的村子里不胫而走。
眼睛,许多颜色不同的眼晴,紧跟着我的自行车轱辘转动起来。
两叉河两岸的眼晴
一位老头,七十多岁,随时随地,一见到我就发笑,你驼石头回家,那么麻烦到河心里寻嘛呀?来,我顺手抱几个给你,都够你压扁车轱辘。每次你都不听我的,你到底傻不傻呀?
一位老妞,四五十岁,在被洪水夷平的河心连跑带跳,不止一次赶我走,她说,她在这片沙石滩上撒了菜籽,菜子芽都遭我踩坏了,我回敬她,岸上竹林是你种的神鞭,河心石头是你玩剩的卵子?在河坎上的抽叶子烟的老少爷们,爆笑得哈剌子直流!
两叉河两岸的眼晴
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衣着邋遢,皮粗肉厚,背后远远跟着一群哥们,却只有他一个人出马,数次在我装袋捆绑完毕临到上车之前,站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路边发出威慑,这条河的石头,属于这条河两边的人家,赛块(本地方言,谁的意思)拉走都不行!我从不接茬,也从不理睬,时间一长,他见我来来去去,再也不着一言,但还不时把两眼鼓得登儿圆,我扑哧一笑,飞驰而过。
一位六十的姥爷,常常站在河坎上隔着河水和砂石堆,红炮子胀脸,粗声询问,看见我孙儿没?有一次,那不足三岁的小子正扑在下河梯步往下,一步步接近被挖掘机掏出的深水处。那时,我正在河这边沙堆上觅石,刚好望见这个作死的小子。我抬头瞪他一眼,他停一下,我再瞪他一次,小子便怕了,赶紧往上爬,不一会就回家了。他奶奶正好从里屋出来,怒声质问,孙儿,刚刚往哪克了?克,本地方言,去的意思。我隔河说,他差点下河了,揍他!
小子的姥爷,和我曾经是麻柳场(本乡治所)的茶友,对我十分感激,要我到他家里吃饭,倒开水,下午又一路追到马路上,要用他的电三轮把我和我的石头驼回家。我心头明白,举手之劳,不,连手也没举过,只是瞪了两下眼珠子而已,怎么可以接收如此隆重的回报,我一一谢绝他的好意,只顾自己每天在河里和我心仪的石头邂逅相遇。
两叉河两岸的眼晴又一个月过去,两叉河两岸各形各色的眼晴都不见了,像这个寒冷而又干旱的冬天很少再落到肩头的雨。只有那位快乐地做着姥爷的半老头,在背后目送我的背影。
两叉河两岸的眼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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