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我非常喜欢李欧·李奥尼，火车上随意撕广告纸随意编故事的《小黄和小蓝》，是他的处女座，也是登峰造顶之作。我总觉得，李欧的作品是他人生智慧的结晶。“田鼠阿佛”、“玛修”、“金翅膀蒂科”、“小黑鱼”、“鳄鱼哥尼流”等广为人知，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各自的生活里受到朋友们的喜爱，自然也赢得读者们的喜爱。

         我注意到一个被遗忘被冷落被忽视的角色——“西奥多”，这个角色在《共读绘本的一年》里无人提及，阿甲的序言也一字未提。西奥多为何无人理睬无人提及呢？他同样是大师李欧的“亲生孩子”啊！读完《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故事最后，“他跑啊、跑啊……从那以后，朋友们再也没见过他”，苍白的画面，一只小老鼠灰头土脸地仓皇出逃，让人发出沉重的叹息……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我们再来看看其它故事的结尾，对比鲜明：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小鸟蒂科曾因拥有金翅膀而遭到朋友们的遗弃，他通过自己的努力，长出了黑翅膀。最终，蒂科与朋友们亲密依偎在一起。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蒂莉在高墙下挖了一个洞，让原来被高墙阻隔的两个群落可以自由穿行，不仅得到两个群落的热列欢迎，而且得到两个群落的爱戴与拥护，“从那天起，老鼠们自由自在地在墙的两边跑来跑去。还有啊，他们总忘不了是蒂莉最先为大家指引的道路。”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鳄鱼哥尼流从出生起就直立行走，他外出游学，跟随猴子老师学会了倒立以及将尾巴挂在树上的技能，在鳄鱼群里掀起“倒立和挂尾巴”的旋风，“哥尼流笑了，河滩上的生活再也不会是从前那样了。”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小黑鱼成为小红鱼们的领袖，把大家紧紧团结在一起。甚至薇薇安老师采访李欧·李奥尼时提问，在他作品的主人公中，到底谁是李欧？李欧拿出一本《小黑鱼》，用棕色笔在“小黑鱼”上画了一个大圈。“小黑鱼”就是李欧！“因为我们就像其他的那些小鱼，我们总是围着他。他可以把我们带到任何地方。让我们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聚在一起会更强壮。”

       田鼠阿佛为四只小老鼠写了一首诗，被家人们围绕中间，享受大家的称赞。

        李欧的作品有这么多皆大欢喜的结局，从此，“主人公与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何偏偏西奥多落了个众叛亲离、形单影只的下场，“朋友们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大家同情西奥多吗？西奥多到底去了哪里？是躲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孤独终老，还是跑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从头再来？

        我给这绘本起了副标题《悲喜交加的西奥多》，“悲”似乎很好了解，这不就是骗子西奥多的悲剧下场吗，“自作孽不可活”，你也许看到西奥多的谎言被戳穿而拍手叫好 ！我所论述的悲剧可不是此意。“喜”又从何来呢？请耐心听我慢慢道来。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故事开头，讲述了西奥多和他的三个“好朋友”——蜥蜴、青蛙和乌龟住在一个老橡树墩儿里。四人似乎没有家人，相依为命。既然是朝夕相伴的好朋友，当然要互相了解推心置腹啊，可是，西奥多的人生悲剧就从他交了这三个貌合神离的“好朋友”开始。

        从一次聊天就看出端倪，蜥蜴为自己能长出新尾巴而得意洋洋，青蛙擅长游泳，这是天赋和本能啊。乌龟说自己“缩起来像个盒子”，这明明是缺点啊，遇到点儿风吹草动就变成“缩头乌龟”。西奥多是个怕这怕那的胆小鬼，所以他红着脸说“我能跑”，这是大实话啊，打不过就跑啊，可是竟招来“好朋友”的哈哈嘲笑。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从天而降的树叶都会吓坏西奥多，真是“胆小如鼠”啊，不知此刻他的朋友们在哪里。试想如果西奥多生活一个温暖的家庭，他怎会如此胆小。西奥多在找地方躲避时，遇到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他只顾眼前，完全不知身后的蘑菇竟然如八月的天空一样湛蓝，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了“咯——噗”！西奥多弄清楚蘑菇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咯——噗的声音后，就有了一个主意。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西奥多告诉“好朋友们”，他发现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真理蘑菇。四人来到蓝色蘑菇前，西奥多命令蘑菇说话，蘑菇只会发出咯——噗的声音，西奥多就狐假虎威，解释了“咯——噗”的含义就是“这只老鼠应该被所有动物尊崇，高高在上”。

         这是西奥多人生的第一个谎言。我们设身处地思考下，如果他们四人平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西奥多就不会在发现巨大蓝色蘑菇的瞬间心生邪念，而是雀跃不已，告诉家人他发现的宝贝。西奥多为什么要欺骗朋友呢，他想得到什么呢？我认为，西奥多想要的无非是朋友们的“接纳与认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高高在上“似乎也折射了西奥多的家庭地位非常低下，所以，这是一个被侮辱到极致的小人物的反击。那三个“好朋友”没有去调查，就信以为真了。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这一消息很快四处传扬。他的朋友们为他做了一顶王冠”，这句话最能体现李奥尼作品的叙事风格——叙事客观冷静，个人情感很少流露。这句话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在制造谣言？推波助澜的是西奥多的三个“好朋友”。我个人觉得西奥多说谎的初心，无非是借蓝色蘑菇从朋友那里夺回面子和尊严，他并不想四处招摇撞骗的。故事开头的谈话，以小见大，可见他们三人每日无非是不停地打击西奥多、炫耀自己，三对一的局面是多么地不公平。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西奥多戴上王冠后，远方的朋友们争相跑来敬献花环，他们如何知道这个消息？蜥蜴如闪电一样游走穿行，青蛙的大嗓门聒噪个不停，他们肯定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乌龟驮着西奥多跑东跑西，乌龟本来是静如石头行动缓慢的动物，现在却四处周游。所到之处得到所有动物的尊崇。西奥多被三个朋友“绑架”了，他们在包装打造宣传“大人物西奥多”，他们在跟着“大人物西奥多”接受所有动物们的尊崇，虚荣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故事就此结束，似乎又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西奥多与朋友们从此呼风唤雨，幸福生活。

悲喜交加的西奥多

     “文似看山不喜平”，故事的高潮终于来了，他们四人来到一个长满成百上千蓝色蘑菇的山谷里，到处都是咯——噗咯——噗的声音。小伙伴们惊呆了，西奥多终归是个老实孩子啊，他就没有见机行事，赶紧说，“全体蘑菇在朝拜我”，而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话，只是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朋友们却意外地在“愤怒中爆发”，他们不断地咒骂，坏蛋！恶棍！诈骗犯！看到此处，我们的小朋友都会为西奥多打抱不平。为何骂西奥多是坏蛋、恶棍、诈骗犯？西奥多如果是个大坏蛋，怎会连片树叶都害怕？西奥多如果是恶棍，就不会被朋友们欺负嘲笑啊！西奥多骗了朋友们什么呢？而且跟随西奥多招摇撞骗的三个“好朋友”，接受所有动物们的崇拜，肯定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啊，他们是一个集团一个同盟啊！故事此时颇有讽刺意味，一个蘑菇说咯——噗时，三人信以为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看到一大片蓝色蘑菇说咯——噗时，为何三人没有更加崇拜西奥多，而是幡然悔悟呢？这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给西奥多加冕的是他们三人，揭穿西奥多的也是他们三人！

         故事读到这里还不是最悲伤的，而是下面的文字，”西奥多转身就跑，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他穿过树林，经过那个蓝色蘑菇，跑过老橡树墩儿……他跑啊，跑啊……从那以后，朋友们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觉得最悲伤的是，西奥多不是被所有的动物们揭穿真相遭到集体的驱逐。而是是被三个“好朋友”揭穿了真相，吓得夺命而逃。你现在是不是很同情西奥多呢？读到这里，你还会告诉自己的孩子，“我们与朋友交往一定要诚实啊，否则，你就会失去朋友。”这是李欧想表达的主题吗？

        李欧作品真是常读常新啊，每一次阅读都有不同的发现。初读《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我认为“西奥多”是反面角色，李欧似乎在告诫小朋友们不要说谎，否则就会沦为悲惨的“西奥多”。再读一遍故事，我又有新发现，如果把这当作故事的唯一主题，那我们就辜负了李欧，李欧其实是在教小朋友如何交友，他在谆谆告诫，“交友要谨慎啊！否则你就会变得像西奥多一样可怜”。什么是真正的朋友？《田鼠阿佛》里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求同存异，包容接纳。蜥蜴、青蛙和乌龟根本不是西奥多的好朋友，而是“损友”！

        等我看清西奥多三个“好朋友”的真实面目时，我终于不悲伤了，而是为西奥多感到快乐。因为西奥多又恢复了本性，“跑“是他的长项啊！“老橡树墩儿”本是他的家园，可他经过的时候，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一点儿也不留恋，这说明什么呢？这个家是一个冷冰冰的存在，没有给他情感的滋养和精神的支持，三个损友的嘲笑如同噩梦，西奥多毫不犹豫地奔向美好的地方，那里，会有真正的朋友帮助他，关心他，他不再胆小害怕。你还没有为西奥多重获新生而喜悦？好吧，请注意，故事的结尾是“朋友们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损友不见也罢，我宁可相信西奥多告别了这些虚情假意的“朋友们”，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你会见到他，我会见到他……

       所以，《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仍然延续了李欧的风格，结局也是皆大欢喜，你读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