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作者: 霢霂雨凇 | 来源:发表于2018-01-07 18:48 被阅读0次

    他从绝望中醒来,整个世界为寒冷覆盖,周遭白茫茫一片,大概是下雪了。

    万籁俱寂,静得连飞禽走兽的痕迹也不见,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他这样孤独地出现于荒郊野岭,难免显得突兀。

    少年二十出头的年龄,五官平整,面容清秀,一双浓眉大眼,赫然炯炯有神。只是形体消瘦,加之寒冷与饥饿,他的动作与容貌是那么不相称。

    倏然,起风了。冬日的风使得寒冷加剧,他消瘦的躯体裹着单薄外衣。狂风凉得刺骨,他冷得咬牙直哆嗦。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依他所言,醒来即是如此。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没有目的,哆嗦着,彳亍着,懒散无力地游走在无边白练里。

    天空玄青,狂风怒卷雪花。荒野里持续着踏雪的咯咯声。

    骤然,他怔怔地立在那里,目瞪口呆,似乎看到了什么。

    沿着他的视线极目望去,皑皑白雪映照下,远处有什么黑影正逆光走来。荒郊野外的雪夜,总不会是有人冒着风雪赶路吧。正纳闷与惶恐间,黑影越来越近了,几乎在他的正前方。那,那还真是一个人!夜色苍茫间,看不清对方的容颜,甚至男女雌雄都分不清楚。黑影继续前行,步伐依旧不仅不慢。抑或是黑影相对银装素裹的万物尤为显目,在这茫茫郊野里显得异常恐怖。他不由得抬起脚想往后退。右脚刚刚抬起,突然悬空了。他愣住了。黑影停在了那里!突如其来的惶恐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壮着胆子吼叫道:“你…你…你是谁!?”黑影并没有回复,反而继续向他走来。旷野间他的吼声不住回响,愈发阴森恐怖。他已毛骨悚然。尽管他饥寒交迫,但眼前的惶恐着实令他出了一身汗。他想找棍棒一类的武器防身,可万物为尺高白雪覆盖,要找到这样的东西可不容易。

    黑影越来越近,差不多可以分得清男女。从外形来看,像个健硕的老者。步伐均匀有力,甚至可以听得到脚踩在白雪上整齐的咯咯声。不多时,老者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刚好看得见彼此清晰的脸。

    老者面色红润,干净的脸上些许皱纹,眼窝微陷,可双眸炯炯,着实充满了威严与自信。

    “跟我走。”老者开了口。

    “你…你…你是谁?要我跟你去…去…去哪儿?”他开口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我只说一遍,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走不走?”

    他感到万分恐惧,内心不住地挣扎。可抑或人在极度惶恐的状态下,是不敢抗命的。愣了半天,他终于点了点头。

    老者随即转身,背驰而行。他揩了一把汗,一步一顿地在后面跟着。

    走了大约一刻钟,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老者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说。

    “胡说!我是我,你…怎么可能是我?说谎话都不打草稿的吗?”他的语气带着斥责与质问,心中的恐惧消散掉一部分了。

    “我是未来的你。”老者扭过头来笑着回复。

    “未来的?那你能清楚地告诉我我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吗?”他半信半疑地急忙问道。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老者坚定地回答。

    “可你总得告诉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们还要走多久?我又冷又饿,虚弱得就像要死了一样。你能不能快点告诉我?”

    这一次,老者没有回复。

    “喂!我跟你说话呢。”

    还是没有等到回复。可这次,老者加快了脚步。他还是那样,半走半顿地跟着。不过现在,他的恐惧已经逐步被内心萌生的好奇取代。他太想了解这一切的缘由了。可目前他就如在团雾里穿梭迷惘,在浓云间翻滚挣扎,极力追逐内心的答案。

    玄青色的天空怒卷着雪花。

    不觉间,雪已止住。月亮悄悄升起来了。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依旧拉长了在雪中游走。

    大概又走了许久,到了一个码头。老者停下脚步,“就这里吧。”扭过头来看着他。

    “这里?这…这是哪儿?”他困惑不解。

    “这里是码头。你来的地方,也是你要去的地方?”

    “码头?来的地方?去的地方?还都在同一个地方?”

    “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撑船漂泊,浑浑噩噩地落魄无边白练的吗?”

    “可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脑袋疼得要命,如果它是核桃,我想砸开或许会好受一点。”

    “时常戴着面具走已经够累的了,可你也没有遵从生命的法则,每天过得并没有多大意义。生命中如果连一点点能回忆的有意义的事都没有,要记忆有什么用呢?混混沌沌,麻木不堪的表观下,记不起来也是常态,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人总要回归起点的。常年奔波在外的人,不总希望能回去看看,留个期盼?就连人死了,不也想魂归故里吗?”老者呵呵一笑,“生活就像一个圆,尽管每个人走的半径不太一样,可终究还要回到起点。人也只有回到起点,才能走得更远。”老者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

    “可我忘了怎么回去,要回哪里去。”

    “你来,我告诉你。”老者冲他摆了摆手势,招呼他过去。

    “怎么做?”他有点欣喜若狂了,迫不及待地想知晓答案。

    “躺在这里,让冰雪覆盖你的全部。”他用手指着一大片雪地。

    “什…什么?我会冻死的!如果要躺进去,为什么不是一开始,而是跋山渡川走了那么久,不还是一片雪地吗?犯得着费这么大功夫吗?”他有点生气,也有些失望。

    “这里挨着渡口,你容易回想,也更容易回去。年轻人不要有那么多的问题与废话,照做就是了。如果我想害你,恐怕不用这么费劲吧,尽管你是壮年小伙,可你现在虚弱得要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老者捋捋胡子笑道。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人在走投无路时,总会咬定牙关试试运气。他犹豫良久,依老者所言,将自己深埋。

    月影斑驳,玄青色的天空持续怒卷着雪花。

    彻骨的寒冷迅速将他裹挟,冰雪覆盖的周遭令他几乎停止了呼吸。他不住地挣扎,渴望逃离,也怀念过去。层层矛盾不住堆叠,他的脑袋几近炸裂。

    “忍忍就好了”,老者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无助与彷徨,一边洒雪,一边言语,“人生本来就很苦。要么痛苦地挣扎,要么痛苦地‘行走’。无论怎样,它都不会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你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这要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一点点从肉体上剥离,撕心裂肺的疼痛你是不会懂的!”他挣扎道,“还有,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帮你。”

    “帮我?!你走开!!!我快被你折磨死了!”他妄想站起来,抖落身上的冰雪,逃离这雪人的“身躯”。可他却无能为力,此时自己只有思维和语言可以肆意活动。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已冰封。没有得到老者的回复,他陷入了绝望,又幻想能有一丝丝飞来希望帮自己逃离。

    无尽的挣扎过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

    天空的玄青色渐渐褪去,东方苍穹鱼肚微白。少顷,鱼肚白缓缓转成了金黄。太阳,是太阳出来了。金色云霞渲染蔚蓝,一道道光影铺洒在皑皑白练上,码头边缓流的微波也渐渐被滚上了一层鎏金。

    码头的水还没有冻结,不住地湍湍流淌。水流清脆,与田野的静谧结合在一起,宛若翡翠叩玉般优雅。水面上只有一叶扁舟,寒风里显得悠然又孤独,阳光下却格外耀眼夺目。

    他渐渐苏醒了,自己躺在停泊靠岸的孤舟之上,衣服早已干透,腹中也不是咕咕作响。晨光映照,他的意识思维开始恢复,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可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却记不起来了。刻意去想,又是头疼欲炸裂的惨状。有时候放任思维,不刻意为难自己,才是最大的善举吧。

    他缓缓地解开船绳,一面沐浴着金色暖阳,满目自信地撑起竹篙顺流而下。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他也没说。抑或随遇而安,才是他此时最好的归宿吧。

    阳光持续转暖,蔚蓝的晴空不曾掠过一丝风。冰雪消融里,只有孤零零的码头陪伴河流欢歌、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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