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撞见火烧云
曲赣江
小城不大,依水而建,新老两条淠河,承载着那位“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伟人“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的初衷。
时光荏苒,小城似乎大了些,仔细瞅瞅,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不同的是,变整洁、变敞亮了,当年参差不一的“九拐十八巷”,已为幢幢高楼所替代;当初“逢雨两脚泥,天黑就上床”的日子,不再出现在这一代孩子的童年记忆中。百年奋斗,天翻地覆地改变。
一直染恙的身体,立秋前后渐渐好转。“出门走走,去河边散散步,总是胜过从早坐到晚。”妻敦促着,往门外轰着。从善如流,由北向南,沿解放中路百十米,向右折转过街角,甫入文华西路,瞥见眼前别样的天空。半边天,像燃着火似的,“火烧云!”我心中奈不住惊喜,脚下不由紧赶了几步,奔向文华路桥,奔向淠水岸边。傍晚遛弯的行人,似是早已司空见惯,宠辱不惊,不似我这般稀罕惊叹。
终究还是出门迟了些,越过斑马线,穿过桥畔茂密林荫,只一小会儿,几分钟的光景,西天之上,原本仿若海上日出时刻的漫天锦绣,便似晚妆约会的少女,脸颊上抹上了“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玫瑰红,像极微熏的娇嗔,娇羞了半边天。
皖西今年的早秋,雨水并不充沛,气象预报中的暴雨、阵雨,落在城区,更像蝉惊掠时丢下的星星点点尿液。枯水期裸露出的部分河床,苇丛茂盛,方一走近,便有鹭鸟振翅飞出,飞向宽阔的水面,又似心不甘情不愿急着回巢,并不飞远。
下得裸出的河床上,忽尔童心又起,仿似又回到童年,索性将整个人投入一人多高、茂密的苇荡,从苇叶缝隙悄然看着彼岸的月亮岛,眺望远方高耸的新地标“小蛮腰”。苇叶的锯齿,剌着裸露的手臂和小腿,隐隐作痛。对面河畔,有早早亮起灯火的人家,不由想起江南水乡的沙家浜,想起阿庆嫂和刁德一的斗智斗勇,想起匿身于苇丛养伤的郭建光……当年沙家浜的新四军战士,今又何在?温润的怀想,忽然让这些苇丛、这一处苇荡,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亲切,禁不住“吆喝喝”吼上一嗓子,“扑愣楞”又惊起他处的白鹭……
时间是大自然最伟大的魔术师。苇丛中的光线,并不体谅心中的波澜,径自暗淡下来。最初,并不透应,暗黑一片,良久,视线渐渐适应了,四周已是一片暗黛色,秋虫地鸣唱,如大自然的合唱团,骤然奏出华章,欢快、热烈。
松软的沙滩,承载着远逝的童年,仿若看见两个幼小的孩童,奔跑在沙土上的欢乐时光:春天,父亲和母亲总是走在最后,不时俯下身,揪上几把鲜嫩清香的荠菜。我和弟弟是欢喜的,知道明日又有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荠菜饺子。便倏尔折转身,“噔噔噔噔~”小跑到父母身边,蹲下小小的身体,不辨事物的也薅这草那叶的一堆,邀功似的捧给父母,又总是被父母乐呵呵的否定;夏日,吃完粥或汤饭,父母一人牵一个,把我和弟弟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随着乱哄哄的人群,走上河堤上,看汹涌湍急的河水中,自上游顺流而下的放排人,听高亢激越的放排号子……还有扛着沙包护堤的人们……
记不清几何时,淠水河堤改用混凝土修筑了,多了几分整洁,少了几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自然恬静,不见了斜阳夕照下,渔翁放舟河面的波光粼粼的诗情画意;不见了暮晚人声鼎沸的渡口舟行,船家的吆喝声;不见了通往月亮岛师专的冰铁寒桥;不见了河堤上,白杨树上隔三差五可见的老鸹窝……童年不再,往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横垮东西、遥遥相望的现代桥梁,和两岸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
已然入秋,斜阳暮色,夕照依旧。只是不见了父亲的身影,我丢了父亲,今天,丢了整整八年十个月……暗黑中,渐次亮起的灯火,那是注视我的眼睛吗?那刺破苍穹的“小蛮腰”,是在给老天注射疫苗吗?
大地无声,秋水长流,终又汇入黄河,从扬州注入大海。或许,傍晚的火烧云,便是给潺潺奔流水送行吧,抑或又是大自然兀自吟唱的诗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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