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张，我们俩就这样吧。

【昨天】

千张，本名张芊，现年二十来岁，村镇人，一头及腰的黑长直，我说她性格古灵精怪，可能土话就是贱吧。

说起千张为什么叫千张，还得说到高一的第一次分座位。

那会刚上高中，一教室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自就随机的坐到了眼跟前儿的位子上，有的带着终于上了重点的兴奋四处张望，而有的就怯生生的看着别人，如果要是跟谁正好四目相对撞上了，只能腼腆的笑一笑。

注意到千张是因为她正好坐在我前面，那头长到屁股的头发一下子震惊到我了，天知道我对长发是有多痴迷，本着不怕生的性格，我从课桌里探出半个身子戳了戳前面的千张说，哎呀，你的头发真长，发质还那么好。

千张被我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戳惊的身子弹跳了一下，转过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臂嘴里嘟囔着，怂人你要把我吓出一头来啊，然后我们俩就一起笑的花枝乱颤。隐约记着那天的天气很好，九月的太阳已经没有了八月的焦灼，透过窗子照到千张的头发上，闪着光，那时如果不是班主任带着花名册进了教室，想来我可能要好好摆弄她的头发了。

班主任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长相按着近几年的审美标准也算是个帅哥，教的竟是我短腿的科目，数学。自打他说完自己是教数学的，接下来他说什么我就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盘算着找块墓地第一次月考后就把自己埋进去算了。

新学期的国际惯例就是自我介绍，按照录取花名册顺序来，轮到千张时，她不紧不慢的说，大家好，我叫张芊，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希望在学习上互相帮助。

“快说，你爸妈是不是很喜欢吃千张”，我小声问她。
“啥”，千张捏着嗓子用气声问我。
“看你的名字就知道啊”。
“。。。。”

从此以后我就一直叫她千张，一开始她是比较抗拒的，还总笑我脑回路不正常，联想能力都往歪路上用，久了也就仍由我叫了，想来那时候千张她就比较包容我吧。

虽然我给她取了个好笑的食物的名字，我自己也没能全身而退，某天我们学完荀子的人性本恶论之后就开始叫我夏子，一本正经的给我解释，你看，古人在姓氏后冠以子为尊称，我这是尊敬你。

千张不愧是学霸，埋汰我都能找个这么绝好的理由，到底是瞎子虾子还是夏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我那时我就知道，千万不要惹学霸，报复来的太突然，学渣就是只有呵呵笑的份儿。

千张作为一个学霸，肯定是要多照顾一下我这学渣的，经常给我补习数学，完了在学校后门那里吃一碗麻辣烫，说些七七八八的事。

有一回千张她呼哧呼哧地嚼着章鱼丸子嘟囔不清的跟我说，哎，夏子，你~知道她们背地里说我什么嘛？

“说什么？说你卖弄你这头发发骚啊，呵呵呵”，说完我往嘴里塞了好几撮金针菇。

“说我就爱巴结老师，老往办公室跑，我他妈那是去问问题，他们都他妈以为我的分儿是吃麻辣烫得来的吗，小婊子们，切”。千张虽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学霸，成绩没掉过班级前五，但骂起人来也是正儿八经的不开玩笑的。

“瞎嚼蛆吧你，你这分不都是因为给我补习才加深印象然后你才考得好的么，好事都给那老师，我的功劳呢”？眼尖的我从千张的碗里挑出豆腐皮到我自己的碗里说，“别吃同类啊千张，这我替你吃了，我就爱吃千张”。

“她们还说我卷裤脚是下河摸鱼的，去他妈的，再说了，摸鱼怎么了，我就爱摸鱼，犯法啊”。

“唉，以后上大学我指定得填个很远的有麻辣烫的大城市”，千张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对着我吼说，快他妈吃，作业还没写完，晚自习都跟你废话了，回去又得熬夜，我哦哦的应和着使劲往嘴里塞。

高中的生活紧凑而又苦闷，除了学习，还要应对女生之间的七嘴八舌，小城里的人就是爱嚼舌头，越传越真，跟亲眼瞧见似的，谁谁跟谁睡了，谁谁跟谁谈恋爱了，谁谁又他妈干什么了，大抵就是那时候开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的那张破嘴更可怕的了。

那天回家后，深夜千张给我发来信息问我睡了么，我回还没呢，

“要不，你以后别卷裤腿了”
“要不，你以后也别老往老师那跑了，少跑点，你本来学习就好”
“嗯，这提议好”
“嗯，这话说的也不赖”

年幼的我们，对无端的恶意只能选择默默地承受，内心里想要反抗又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嘴里嚷嚷着无所畏惧，可疼在心上只能懦弱的选择让步。总说“十几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啊，心里都是善良的”，这话我实在不能苟同，亲眼见过这些所谓的【十几岁的小孩子】的恶，你就知道，善恶不分年龄，内心扭曲的人也没有大小之说。有些人，自小就带着反骨，拉帮结派反人类反社会。我知道千张有时虽刻薄，但却不是卖弄求荣的人，再说了，成绩靠巴结也巴结不来啊。而当年喜欢卷裤腿的小女孩，看着近几年满大街的各种花式卷裤脚，很是开心，终于全民下河摸鱼的时代来了。

有一天千张突然把留了很多年的头发剪了，我惊讶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我问她为什么，那么长的头发怎么舍得。她轻轻的说，我妈妈叫我剪的，说头发长影响学习，夺大脑的营养。我说叫你剪你就剪啊，千张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说法比较可笑，但是能让我妈高兴一点，我咬咬牙剪就剪了，舍不得哭一会就好了，你每天住在家里你是不会懂我们这些自小就住校的人的，能做一点小事叫父母开心就做了。

那时我不懂千张的话，谁能把剪头发和让父母高兴联系在一块儿，要不就是她有病，要么就是父母太专横，但还是隐约觉得千张可能要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牛逼的人了。

我有一次去理发店修头发，那个听不懂话的理发师多剪了点我的头发我就从理发店一路哭到了家，吓得我妈以为我出门剪个头发就被抢劫了，一问才知道就是被多剪了点头发，气得我妈直叫，头发剪了就剪了，还会再长，哭成这样一路回来路人还不以为你受什么罪了。我哭着说，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这是我的头发啊。现在想来我妈那会儿也是一脸懵逼，剪个头发还扯上阅读理解么难道。

千张那一头长发蓄了至少六七年，说剪就剪，就因为她妈的一句话，所以说啊，千张是真的牛逼啊。

前段时间我妈说不喜欢我的头像，叫我赶紧换了，我自己觉着挺好，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是有点生气的，觉得这是在干涉我的个人自由，理由也很牵强，怕别人说我为什么用别的男生照片做头像，在我看来没有为什么，就万事一句我乐意啊。

但我立马还是换了，那个时候就突然想到千张的头发了。

时间把我们变成了更好的人。

【今天】

“夏子，我可能要嫁不出去了，我妈现在都不催我了，直接放弃我了”，昨天深夜远在成都的千张给我发来这么条微信。

“大姐，我这边凌晨，要不是我这unruhige Beine又犯了没睡着，你这苦大仇深的信息我也没法回你”。

“说人话”，千张秒回。

“就是腿疼”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回我信息，配了张她坐在早市里的自拍，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麻辣串，手比着yeah，眼神里都是“你来吃啊”的挑衅。

千张不亏是千张，知道拿什么撩我。

“我妈最近叫我少吃辣，对胃不好，你也少吃点”，我回了条语音。

“还是你妈好啊，还知道关心你的胃，自打去年春节前我又相崩了我二姑给我介绍的对象，我妈就不管我是死是活了，早就在家喊着叫我滚出去，过年也不要回来了，就当没生过我” ，千张也甩了条语音过来，言语间都是无奈。

千张的意思是，自己才27，怎么着都还算是正值青年，干嘛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就为了跟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过几年再为了柴米油盐尿不湿打架，犯不着。而且不是自己不上劲，是同事里要么名草有主，要么太磕碜下不了手，家里给介绍的相亲对象又都是上一辈人的眼光，国企的伪君子，要么就是顶着名校光环的真屌丝，不来电真下不了嘴啊。

我安慰她，父母的心都是好的，但是嫁人这事你只能听你自己的，单着挺好。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对于恋爱和婚姻有谜一样的执着，仿佛二十几岁不结婚生孩子就不完整，就不能称之为人似的，父母亲戚苦口婆心比当事人还着急，就盼着年轻人结婚。然后呢？结完又能怎样，是能飞升上神还是渡劫上天？如今这男女平等的年代，还是有一群人鼓吹【女性三十下坡论】，逼的全社会奔三十的女人着了魔似的就想把自己嫁出去，我看着真的很尴尬啊。

我心里觉得人并不必须结婚，谈恋爱只需要相爱，甚至看对眼就行，可婚姻还需要勇气和决心，你敢不敢跟这个人度过余生的几十年，你能不能抵挡住那么多的诱惑，无论生老病死，祸福贫富，这其实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啊。可有人会说，现在离婚很方便，过不好就离婚呗。那我想，那你还结个蛋的婚啊，你不瞎扯淡吗，合着你这一结一离就给民政局涨业务了是吧？

但你们爱结就结，不关我事，我是个比较民主的人，别管我说什么，做你自己。

家里人也跟我念叨过几次结婚的事，但像千张的妈这么极端的还没有，只是旁敲侧击的也够我烦的了，每次我都拿读书这个理由来搪塞，眼看这理由也用不了多久了。

我想，我要是想结婚了，那一定是死了也想埋一块儿的，是我能付得起所有责任的时候，不是你们谁规定我结婚就要结婚的。

说起带着结婚为目的的恋爱，现在的人谈恋爱极其不理智，还他妈很可怕。前天我发现我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朋友把我从微信里删了，我心想坏了，肯定是跟别人一样以为我朋友圈屏蔽他了，觉得是我先不仁，我赶紧解释，不是屏蔽，我这就是关闭了朋友圈这功能，后来他说了我才知道是他女朋友把他微信里的所有女的全删了。听完这话我有一万句 was zum Teufel要骂，我既不是前女友，也没有暧昧撩骚，距离上一次聊天还是一年前，主题还是高斯矩阵，就这样也能中枪？我们之间隔着可是七个小时的时差啊。删了再加回来，我真的很尴尬啊。

就这点小动作，我青春期之后就没碰过，姑娘你这样，我也没办法，很尴尬啊。

一般情况下我发现被删我就任由去了，心里默认自己是被这些人排除在外的，那么多年不见断了联系也很正常，我自己也经常删人。但这是我一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朋友啊，二十年啊，黄磊和何炅认识也不过二十年，而我们都还很年轻，还有很多年的友情路要走。

所以家长们都别催了，看看都找的些什么人，我一快二十年的朋友就差点没了。

千张说她要是三十前还不能遇到对的人就不想真爱这事了，反正这么多年一个人早就什么都会了，想生孩子去国外精子库买一颗自己生。

我笑说，你妈又得说你是跟我这个伪香蕉学的乱七八糟外国思想。

像千张这么好的姑娘是绝不会一直单着的，她不作不闹，删微信女性好友这事就是拿刀砍她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明天】

“千张，我们俩就这样吧，跟着自己的心走，去他妈的传统道德”。

千张，我们俩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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