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螃蟹

“老师，你们买螃蟹不？”一声猝不及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彼时，我正趴在电脑桌前神游——偶得的片刻清闲，我喜欢让灵魂顾自去游荡。这声突然的、从天而降的、毫无准备的声音将我外出的游魂迅速地拖拽、按回到身体里来。

“什么螃蟹？”我和李老师几乎异口同声道。我的下意识更多一些。

回头去望，一个中等身材、脸膛黑红的青年小伙子已是未经同意地站到办公室里面来了。

“是这样的，俺是黄骅的，来给学校招待餐厅送螃蟹，后勤的***你们认识不？”小伙子边说边又凑前一步上来。

“***？哦——”“不认识。”前一句在嘴上说，后一句在心里说。的确是不认识。脸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样子。心里第一反应，谁知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认识总比说不认识好些。

“俺和他是一直打交道的，他那里的海货都是俺供应。昨天本来说好他们要要十箱螃蟹的，可临时又进了冻牛肉，冰柜里放不下了，提前又没跟俺说，结果就剩了五箱下来，拉回去怪亏的，俺就想着看学校里有老师要不，不想往回拉了，绝对物美价廉。”竹筒倒豆子般，把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我和李老师互对了一下眼神。然后默契地、合拍地：“多少钱？”

“超市里螃蟹的价格你们也知道，先说好，俺这是冻的，但绝对是海蟹，保证新鲜。”小青年答非所问。看我俩犹犹豫豫、疑疑惑惑，又追加一句道：“要不你们先看看再说？”

我和李老师心照不宣，找钥匙，拿手机。旋即已和小青年来到学院门外。

打开车后箱盖，小青年取出一盒螃蟹用钥匙利落地划开，一只只码放整齐、似是肥硕的螃蟹赫然映入眼帘。

“现在这个季节，不是吃螃蟹的季节，蟹黄肯定不会很多，俺也不蒙你们，有啥说啥。另外，做生意的都求个卖相，上面这层是大的，下面那层没这层大，但也差不到哪去，估计，和这个差不多。咱们有啥说啥。”小青年指着上面一层当中偏小的一只螃蟹说。他的直爽、坦诚瞬时让我心生出由衷的信任来。

“这盒螃蟹是10斤，一斤就按10块钱，怎么样？比超市里的便宜多了。”我头脑里迅速闪出超市里那孜孜以求、追求上进的螃蟹，做成小船造型的大桶上赫然竖着标签：29.8元/只。虽然是冻的，但也绝对是便宜的了。

小青年边说边又拎出一个长方形的、扁扁的盒子来，仍是用钥匙熟练地划开，“这是平鱼，也是一盒10斤的量。一斤8块钱，80块钱一盒。你们要是螃蟹、平鱼各要一盒，俺按165的价格给你们，怎么样？别的不图，就图的省事、利落。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拉回去。”

我和李老师仍是犹犹豫豫。

小青年取出一只螃蟹，掰下一只蟹腿儿，放到嘴里“嘎嘣”一声咬断，里面白白细细的蟹肉便从不规则的断裂边缘露了出来。未及反应，半只蟹腿儿已递到我的眼前：“老师，你尝尝，看鲜不鲜，不鲜不要钱。”

看我犹疑，他自己示范性地拿起另半截蟹腿儿吃了一口，然后望我。不忍心驳了他的期待，终是将那露出的半截蟹肉放进了嘴里，一股似是海水味道的腥咸味道即在嘴里荡漾开来，还有一股莫名的、美妙的鲜……

当下即决定，买！

抬头望李老师，眼神中，也读出了相同的意见。

和小青年一番商讨，最终以160大洋达成共识。

“你们可别和别人说啊，这个价俺可没卖过，最低165了。”小青年认认真真好生叮咛，我也认认真真的点点头。

随后，拿出电话，打给以前的同事，一方面是有了这等好事，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边问过几个老师，回答是不买），一方面是想着帮小青年推销一下，好早些卖完回家。毕竟这是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事情。电话那边，梁老师犹疑不定，最终答复，下次再说。心里却在遗憾，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

几天之后，办公室。

我思虑良久，然后问李老师：“螃蟹吃了吗？”

李老师慢慢地、重重地点头：“吃了——我过生日那天，叫了好几个同学到家里来，吃螃蟹，然后……”

李老师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然后——我俩开始哈哈大笑。

状况肯定是一样的了，然后，除去上面那层码放整齐、卖相良好的螃蟹之外，下面那层螃蟹惨不忍睹——身材瘦小，四肢分离，凄凄惨惨，惨惨戚戚……

……

翌日，上班路上，碰到上次经我推销的梁老师。

似是犹豫了一下，梁老师问我：“上次的螃蟹你们买了没？”

“买了。不好。上当了。怎么了？”我问道。

“我也买了，第二天那个人就来咱们院了，我就也买了两盒。结果，全是骨头，根本没肉！”梁老师很是愤愤。

我心里那个惭愧啊，脸比蒸熟的螃蟹都要红。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问：“您是多少钱买的？”

“150。”梁老师毫不犹疑地说道。

此刻，不用照镜子，我知道，我的脸已经开始由红转白，那种愤愤地，恨恨地，枉我付出了由衷信任的……哎。

——人不可貌相，蟹不可眼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