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爱上一个姑娘

我未曾如此露骨地说过“爱”吧，在所有写过的文章里，在所有说过的梦话里，在所有哭泣的眼泪里。

我总是以一个年轻人应有的理性与愤怒去写一些年轻人应该写的却不是心里真正想的东西。

比如当我想说，嘿，姑娘，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我好想你的时候；我会写，我们总是突然就太孤独。你看，前面那样也太娘了吧，一个男人，整天想女人，而换成后面那样，把女孩藏在父母，朋友，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孤独里，瞬间就高大起来，像触摸到生命的本质一样。就像我一直干的那样，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写一些咒骂整个世界都不好的文章。骂这时代太肤浅，骂人与人距离太远，骂教育，骂天骂地，骂娘。其实只是正常的心情不好而已。而这心情，十有五六，因为姑娘。不一定是喜欢的，不一定是直接的，但确乎是一个男生因为一个或一些女生而引起的。

我想这样的躲躲藏藏，不敢开口直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母，或者这整个社会给我的理念。小孩子不要谈恋爱，小学你加减乘除都算不会，你懂什么是爱？初中你性器官都没发育完全，懂什么是爱？高中是最需要拼命读书的时候，你敢给我去爱。

确乎，总要有一个时间是可以爱的吧，通常，我们默认它为大学，于是，我即将变成大三狗了，确乎是可以谈了，但我已不知怎样去爱了。

我是这样幻想我会喜欢的姑娘的，首先，她一定要好看，不是说美若天仙的那种，而是让我看得顺眼的那种。这样，我才会有想了解她的欲望。其次，她一定要有灵性，原谅我用这么虚幻的词。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虚幻的感觉。一种我记得小学到高中都时常看见，到大学却再也找不到的感觉。如果我们用排除法，其实很容易形容它。什么东西是从我们上大学以后就开始慢慢丢掉的？纯真？活泼？我想我们丢掉的是那种手机还没太绑架我们的生活。那样条件下的女孩子，会蹦跳起来，会笑起来，会互相打闹，会展现出一个女孩子真正的样子，而在手机面前的女孩在我看来，跟男孩子确乎是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这要展开说又是一篇咒骂网络的愤青文，必然是要离题的。所以我只能简略地把结果列出来，大抵我这辈子，是再遇不上喜欢的女孩了，或许去相亲，去生小孩，去带小孩的小孩，最后去死。但不会再遇到喜欢的女孩了。又或许，也不去，就这样自己活到死，当然，要养条狗。因为我确乎是惧怕婚姻多过于死亡的。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自然，是不方便说的。但我其实知道这些都不是最可能的答案，最可能的应该是在不远的未来，结婚的压力下，在周围的人都在奶孩子，而自己还在奶自己的寂寞下，终于降下自己奇奇怪怪的标准，然后真心爱上了一个自己以为不会爱上的女孩，然后可能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最后在老年广场看到那样优雅的扭动的身体，错落有致的皱纹，和靓丽的笑容，突然扔下自己的拐杖，奋不顾身地冲过去与她同跳广场舞的最后一个。

嗯，讲到这里，已经是离题十万八千里了。请原谅我这么旁敲侧击，七零八落地写，因为这确乎是让我羞涩以致羞耻的主题，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一个单身狗正常的幻想里：倘若，我爱上一个姑娘。

我从初中或许更早就开始想这件事情，我会怎样去爱她？而过了这么久，答案几乎从未改变。

我会把她当做我的一切。是的一切，在父母兄弟朋友学业事业过去未来等等所有的一切之前。只要她快乐，我就快乐。只要在一起，就快乐。怎么说呢？就像一个婴儿，当你母亲在的时候，你才会对面前的一堆玩具感兴趣，否则，你只会永无止境的哭泣和找妈妈。

这当然是错误的，愚蠢的，和注定会让对方受不了的。但这就是我的。

是的，我会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当做父母，当做子女，而这些都是她做不到也不该做到的。

我就是想有这么一个人，离我特别特别近，不是肉贴着肉的那种，而是心贴着心的那种。

我也想过吵架，如果真的吵架了，我就带上耳机出门去跑步，一直跑，跑到自己身心都累了，没力气生气为止，并且千万不喝酒。然后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想千万种可能何解的方式，然后打开门，发现桌子上一堆菜，发现一切的方式都是多余的了。

我也想过分手，并且想得最多。她突然爱上的另一个人，一个可能各方面都比过我，或者只有她喜欢他多过我这一点超过我的男人。我希望她一变心就告诉我，然后我还是那么喜欢她，却会祝她幸福。我想过我们后来又偶遇了，她跟着他，我还是我，突然遇到，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然后再各自远离。

我想过要送她什么礼物，想来想去，什么都不会，只能送她一封长长的信。

我想过要一起一整天一整天的逛街购物，必然是很无聊的，但可以忍。

想过好多好多。

然后在高中的时候，确乎，爱上了一个姑娘。

在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前，她只是一个聊起天来，会让人无比愉悦的女孩。她觉得我有一种超脱那个年龄应有的成熟与思想，我觉得她有那个年纪的女孩恰到好处的灵性与漂亮。

在发现爱上她以后，我就突然把她当成了一切，就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我把什么都向她说，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当做父母，和子女。

然而，她自然没有这么看我，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但是在父母亲戚之后的那种，是在高考读书之后的那种。

而这时，她大概就觉得我没有那么成熟了。我也发现我确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豁达了。你看我们投入的份额差这么多，所以我总怀疑她根本不喜欢我。她跟别的同学的交流都比我多，她在这里或者那里忽略我。那时候，是会这样一字一句地计较的啊。然后我整日整日的悲切，整日整日地自卑。那时候，我差不多已经保送了，所以每一天的一整天都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而她还混在高考大军里，日复一日。于是有就一个人整天整天的无聊。整天整天地想要靠近她。

最后，大概窒息或者恶心到了她，于是，就没有然后了。可分手后我同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豁达，我还是特别特别想她，没日没夜地痛苦，把她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然后给她写数不尽的发不出去的消息，有些是乞讨，全都是难过。

很久很久以后，终于缓过来。

才发现，倘若爱上一个姑娘，跟真的爱上一个姑娘，一点，都不一样。

自己远比自己想的差得多得多，喜欢也远比想象中的痛苦得多得多。

或者说不定就是怕了，才会潜意识地把以后关于喜欢的标准订得像山一样高，让自己，再也无法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

现在，在活了这样不长不短的年岁，经历比大多数人都少的经历，却确乎深切体验到了人类的愚蠢与不堪。想起昨日所看的一篇中篇小说，曰《白头吟》，讲一对夫妇中年的琐碎的感情危机，讲一位老人与四个子女间的爱恨纠缠。就是很普通很日常很身边的那种因为爱或者无助而引发的猜忌和算计。就像每天，每个人做的那样。就像谁的名言说：人与人的交流就是一种旷日持久的算计。

我们同样有那么多的好，那么多的不好，那么多的喜欢和那么多得恨。于是那么多的我们就藏着那么多得心事，那么小心翼翼而充满猜想地活着。我又想起《白头吟》里的一句话来：人活着，就是要相互为难的，他为难你，你也为难他。因为心里苦，就要弄得他人也苦。所以如果有人为难你了，不要生气，要同情他，他有多为难你，心里就有多苦。是的，我其实就是想向那时候被我为难过的姑娘辩解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请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那时候有多为难你，我心里就有多苦。

对了，我又想起来，《白头吟》似乎还是一首汉乐府诗，里面有一句话很适合做结尾：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