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艰难的康复之路
果然如经验者所说，当天晚上麻药劲儿渐退，疼痛感仿佛也讲究尊卑有序，逐级来袭。因为是晚上，我绝不好呻吟以打扰身边安然入睡的病友，只能不断的以关云长挖骨疗毒神情自若，刘伯承剜肉割眼谈笑风生来自励，但精神尚可麻痹肉体却实难安抚，在我终于难以忍受的时候，陪床的爸爸劝我服下了医生预先开好的止疼片。他看我满头大汗，隔一会儿便轻手轻脚的用热毛巾给我擦一道身子，如此这般不知多少次后，我才因强烈的困意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看到爸爸眼睛红肿，心里想他肯定是因担心我随时可能有呼唤而近乎一夜无眠吧。
奇怪的是，我十分真切的感到痛感并非只从伤口处传来，还有一处钻心的疼痛分明是从脚背处传来。K教授得便时，我提出了这个看似异样的疑惑。他掏出手机，展示了打开覆盖的皮肉后我的断裂跟腱的照片，给我讲了跟腱是如何接上的。小时候因看过极其惨烈的《力王》，我一度怀疑跟腱缝合是否像力王给自己伤臂断筋打个结那样。K教授的解释说明，并不是那样。然后，他给我们上了一堂图文并茂的科普课“你们看，崩断的跟腱束像马鬃一样散开了，手术就是把这些崩开的跟腱束接合起来，当然，手术缝合后跟腱比正常状态短很多，需要借助绷带、石膏下压脚尖保持脚背绷直的状态，以减少对缝合处的牵拉，这样的话可能会使伤脚脚背略感不适”。所以，我的伤脚是在手术台上为了有利跟腱恢复被硬生生的压成了“芭蕾脚”！怪不得如此疼痛。这立马让我想起了我国曾流传千年的变态审美观——裹脚，那进程大抵有类于此，先用布帛束之，渐次加力，累以日月，终成人工之残疾。且不论思想进步与否，单从解除了广大少女们无端被男权强加的痛楚来看，放脚也属功德无量。
K教授之前的叮嘱非常类似“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恢复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伤者术后康复训练进行的质量。就像小马过河，大象和松鼠的话都不可尽信，但如果劝告者同样也是个小马则大可参照的道理一样，老婆深知与我同样境遇的人的经验传授与意志鼓励的功效远远大于他们的苦口婆心，所以早早的帮我加入了三个全国跟腱断裂交流群，每一个里面差不多都有一两千人，涉及篮排足网羽乒等，甚至还有一位因钓鱼导致跟腱断裂的群友，总之，可以说明的是这种意外在业余体育圈内并不鲜见。入群后，大家的互相鼓励和交流确实总能让我抱着要比他们恢复的更好更快的希望，康复训练中总能坚持尽最大努力多完成一组、多坚持一分钟。
术后第2天我第一次下床走动，在爸爸的监护下拄着双拐在走道里艰难的走了大约5米。我想那时在爸爸看来，与监护我人生中第一次走路相比，除了多了两根拐杖，不同的应该还有爸爸的心情，那时是惊喜的幸福，这次是担心的沉重。医生说第一次下床行走不宜超过3分钟，乍听我还哂其可笑，直到走完我才认同医嘱的合理性。想象一下，设若你的右腿上挂着一个重达百斤的点着了的炉子行走的感觉吧，那沉重灼热烧涨的感觉使得我只能坚持了5分钟，且已似乎到了极限，估计你也差相仿佛。
病床上仅仅能完成一些最简单的训练。标准训练计划直抬腿、侧抬腿和后抬腿是每天3组，每组20次，那么我每天至少6组；屈脚趾训练是每天10组，每组活动20下，那么我至少每天20组；肌肉静态训练则每天随时进行。高强度高标准的自我要求，无非是想尽早的达到出院的标准，使得每日单程1个半小时往返于家与医院的爸妈能少跑一个来回。
术后的第5天，医生在确认了恢复情况后，同意我办理出院手续。之后，便是在家长期的自我恢复过程。一直到拆线之前的两周内，都仅仅只能躺着做抬腿动作、屈指以及肌肉静态收缩，无论你多么的勤奋的完成这些简单的训练动作，毋容置疑的是肌肉正以其令人震惊之速度在萎缩。这也使得我在术后两周拆线看到在严格坚持康复训练的情况下自己的小腿时，更加感激老婆让我加入交流群的先见之明，也同时不得不震惊于大自然的“用进废退”——右腿，尤其是又小腿，骨头已凸显，用手晃动一下，往日紧实的肌肉已能够摆动。
术后第3周，我换成了短石膏。小腿在终于可以不受缚的大角度自由屈伸的时，我却猛然的发现竟然已只能弯到大腿与小腿约成90度的位置！在群里一问，过来人说：“这是膝盖长期的没有那个角度的弯曲，里面产生了增生，不过不用担心，坚持忍着疼痛进行弯曲训练，辅以热敷，大概一周可恢复如初”。虽说虚惊一场，也不得不佩服古人所说“户枢不蠹，流水不腐”，看来膝盖也是同样的道理。于是，爸妈每天坚持数次的热敷，并交替给我按摩揉搓。一次，我半躺在沙发上，妈妈给我热敷膝盖，在妈妈低头的瞬间，我能清晰的看到她头上的白发，没想到距离上次注意到她的白发，短短四个月时间竟悄悄的增添了那么多。从那儿之后，我又自觉地增加的训练量，期盼早日康复吧，因为白发的增多昭示了爸妈需要我来照顾的日子越来越近嗬。
膝盖不能随意弯曲了，高高肿起来的脚踝更像是生了锈，不听使唤。为了恢复脚踝灵活度及获得一定的跖屈角度，按照恢复训练的计划，增加滚瓶子、踩花生球、夹毛巾等训练。当脚掌第一次踩瓶子如踏针毡，当脚趾第一次夹毛巾却有心无力，我知道一次都必须要从头开始。练，疼痛我能忍；练，疲累我不怕；练，练，练！
练是有效果的，术后一个半月的时候，我终于可以脱掉石膏，换上了跟腱靴，这比群里大部分的群友略快了。当我再次拄着双拐可以双脚触地走路的时候，有种站起来了的感觉——共和国成立之初很多人的精神上的感觉怕是类似。我执意要让爸妈陪着我去南湖小公园走一圈。来回约1500步的路，我用拐杖“得得得”的吃力的敲击着地面，尽管中间不得不休息三次，当汗透重衣的我再一次吹到了湖边的风，闻到了湖水的腥味儿，与爸妈并立在江城冬日的夕阳下，确也丝毫不觉得累。
因为之前的“芭蕾脚”使得脚面与小腿一直都是钝角状态，下一步要想能正常走路，必须要将角度变为直角，变为锐角！要完成这个，群友们说我该进行推墙训练了。并教我说“双手推墙，脚成弓步，伤脚弓起来向墙靠，健脚向后拉，每次5分钟，每天10次”。于是我开始了这项训练，不同的是我每次10分钟，每天20次！用了一周的时间在弓步的状态下，右腿膝盖顶到了墙，达到了正常行走的最低标准。之后就是大胆的脱拐——我能走路了！恰值春节临近，春天总是充满希望，带来新的开始啊。
与其说是征得爸妈老婆的同意，不如说是我固执己见，我坚持在术后的第九周也就是春节后的第一天去上班了——这在群友里又是取得了一个记录，术后恢复时间最短的去正常上班的人。虽然穿着跟腱靴也拿着拐杖的我因暂时残疾的形象，总能得到别人善意的让以座位，但是群里总是不断的传来的某某某在第多少周后因某某原因发生了二次断裂的意外的消息，同时我整个途中需要经历不少上下车及楼梯的事实，的确还是不能不让爸妈和老婆特别的担忧。这也导致了与其说是征得了爸妈和我的同意，不如说是老婆的固执己见的决定——每天上下班开车接送我。以往最见不得老婆蜗牛似的开车，那段时间却总是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不是为匆忙奔波的生活所迫，今后如能跟老婆这样每天的同来同往，坦白讲，一辈子其实也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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